慧文若與檀月在師父不遠處挑了個舒服的地方打坐,靈泉内熱氣蒸騰,熏得檀月昏昏欲睡,歪着倒向夜梵神君,慧文若還清醒着,她看着檀月倒了還沒來得及扶。
檀月就被夜梵神君的胳膊支住,看着師父劍拔弩張有些驚恐的臉,他的眼神裡還閃過一絲厭惡,待看清倒向他的是檀月後,又恢複往日溫柔,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緩緩伸手,替她整理發絲。
檀月窩在師父跟前,師父也全然不在意,護着她安睡,自己繼續打坐,一切安穩平和,慧文若卻像置身冰窟一樣。
師父轉瞬即逝的厭惡,又一次的傷害了她,他定是以為倒向他的是自己,除了自己,誰還會費盡心思的接近他,可他竟然那樣厭惡,檀月睡得悄無聲息,倒了才驚醒自己,她離檀月最近都沒有扶住她,師父卻反應迅速,換句話說,怕是打她們進來,師父就一直緊繃繃的防着她。
檀月依然是他的掌上明珠,可以縱容溺愛,而她卻是心生愛意,亵渎師父的龌龊小人,可她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逾矩的事,她不敢的,犯不着他這樣防着她。
她緩緩起身,無奈的走出斜月洞,覺得好沒意思,往自己的房間走,檀月從後面追上來:“你怎麼走了?要不是師父推醒我,我都不知道,我想和你比試一下,回我那院子去!”慧文若看着她明媚無害的臉,心生嫉妒,沉聲說:“好啊。”
檀月渾然不覺,依然親親熱熱拉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兩個人對立提劍,慧文若注意到檀月手裡握着一把粗陋的劍,剛還有些讨厭她,現在又開始心疼:“怎麼拿着這樣一把劍呀,庫房裡不是有很多?”
檀月嗫嚅:“是師父前段時間沉迷鑄劍,他做壞了給我的。”她一邊說一邊打量着慧文若的臉色“嘿嘿,師父說這一把鑄的不好,待他手藝好些了,會給你我各自鑄一把好的,你看它還破破爛爛的。”
檀月近乎讨好似的提起劍讓慧文若看,那把劍真的有些粗陋,慧文若點點頭:“來吧。”
她出招急得很,檀月有些招架不住,左左右右隻能防守,慧文若本來就比檀月精通劍術,一招一式頗有章法,引得檀月步步走進她的陷阱,勝負已分,檀月大喊着:“我輸了我輸了。”慧文若似是沒聽到,仍多出了一招,檀月招架不住,劃傷了手腕。
慧文若吓着了,上前一步想看她的傷勢,檀月躲着她,不說話低頭看自己的傷,慧文若有些愧意,進退兩難,提着劍,落荒而逃了。
鏡川在夜梵給他準備的房間裡看書,玄隐求見,說是家人來看他了,“家人?”鏡川納悶,玄隐并不受家族器重,這麼長時間都沒來看過他,怎麼可能突然過來呢,但看着玄隐精心裝扮,一臉興奮雀躍,又不忍心點破。
随着他到山門處,夜梵神君已經在那等着了,蟠香山要招待燭陰氏,禮數必須做全了,盡管來的隻是燭陰氏的旁系。
玄隐站在人群中央,雙手合于身前,有些緊張的絞扭衣服,臉上欣喜之色顯而易見,蟠香山上諸人都靜靜等待,直到日落西山了,仍未見來者。
鏡川他們有些怅然,雖然沒有怨聲載道,但玄隐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倔強的背對着大家,臉上漸露失落,惴惴不安,身形也不似剛剛那樣挺拔,鏡川拍拍他的背,溫柔的笑意示意他站的挺拔些,不要低沉。
玄隐耳面通紅,不好意思的扯了一個笑容,鏡川和夜梵神君商議:“神君,要不先做些餐食吧,待燭陰氏到了,也可坐下來,慢慢聊。”
鏡川有意解圍,夜梵便着人去準備了,夜梵雖是生性灑脫之人,但來自顯赫神族,長這麼幾萬年了,還沒這麼等過誰,現下已是坐立難安,也不知道燭陰氏有沒有這麼大的架子!
直至明月高懸,燭陰氏依舊沒有到,夜梵拂袖去了,檀月和慧文若各自站在一邊,互相不說話,慧文若看着她手腕處的傷已被處理過了,她替檀月尋了一把新的劍,打算去哄哄她。
正要走,檀月被夜梵叫走:“檀月,來幫忙。”
檀月看了一下玄隐,無奈隻好應聲去了....
慧文若耐着性子站在原地,臉上的笑意仍挂在原處,玄隐轉過身:“大家先去吃吧,累大家苦等,玄隐在這裡賠不是了。”
鏡川擺手說沒事,越這樣,玄隐心裡越過不去,頹然走回正殿内,殿内擺着一桌精美的席面,玄隐坐下,看着一大桌子菜,沒有一個人來。
心裡澀澀的,從懷裡把“它”掏出來,輕聲說:“你吃吧。”
“它”晃着小腦袋,并不明白,玄隐溫柔說:“這席面是為我家人準備的,你亦是我的家人,他們不來,但有你足矣。”
身邊有人坐下,鏡川噙着笑,擡手拿起了筷子,給玄隐倒了杯酒,檀月躲在門口,她一向心軟,看着玄隐萎靡不振的樣子忍不住歎氣。
鏡給自己斟茶,又拿了筷子,對玄隐說說:“吃吧,不吃一會夜梵神君要生氣的,那些凡塵瑣事,就先放一放,再等上幾日,你心情好了,正好替我去苦海山附近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異樣,大好男兒,必該鮮衣怒馬,熱血難涼,為蒼生戰遍天下,護佑他們百世平安,恣意灑脫的往前走。”
玄隐點點頭:“早就知道畢辛元帥心顧蒼生,卻不知,您可有疲憊的時候?”
鏡川笑的很是灑脫:“當然有,有時候處理凡人瑣事,撻伐鬼魅也煩躁得很,恨不得一走了之撇下一切,隻去遨遊山川湖海,看遍世間繁華,可普天之下,誰不是空有人間自由身,卻非人間自由人,能得片刻消閑,我已很知足了。”
檀月在門外石階上偷聽,聽着鏡川的話,撐着頭,看着明月高懸,豁然開朗,往自己的院子走,還有許多功課未完呢,耽擱不起。
屋内二人挑起了話茬,玄隐接連飲下三杯,淡淡說:“我與父母親族,隸屬燭陰旁支,就好像是生下來,就是為了替主人家賣命的。我妹妹侍奉家主,我姐姐嫁給異族以換兩族交好,我實在無心恣意遨遊,恨盼不能以身相替……”他眼中淚光閃閃,鏡川有些無奈,歎氣說:“你可以不留在這,神霄玉清府隸屬南鬥長生天,不能許你天庭的功名利祿,我可為你作保,薦你去個好地方。”
玄隐搖頭:“能在神霄玉清府,已經是我去到最好的地方了。”他頑皮一笑:“我也是精打細算後,才留下來的。”
二人不再說話,隻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玄隐打開了話匣子,自顧說:“我從小被寄養在家主身邊,富貴無極,他不許我親近父母,也不許我提起他們,今日他傳信過來,說要帶着我的家人過來,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帶着我父母。”
鏡川摩挲着酒杯,不知該說什麼,突然想起檀月,若她在,或許此時正捧着茶杯看着他,她那雙眼莞爾多情,鏡川突然笑了,冰封萬丈的哨樓裂開,一縷甜甜的陽光照進他心裡,漾開一圈圈漣漪。
這時小童子過來傳話,燭陰氏家主到了。
二人去迎,玄隐喜出望外,走至山門,燭陰氏諸龍神主玄梧,身形高大,金冠竦立,狹長的丹鳳眼,眼尾上揚,微微泛紅,睫毛長長的,遮去了大半眼中流轉的風韻,整個人有些孱弱,但貴氣逼人,傳說他少年時便一統燭陰氏,支撐着這個龐大的古老神族,龍族矜貴,玄隐如此,玄梧更甚之,他與鏡川眼神示禮,安撫着懷中一個衣衫輕薄的美嬌娘。
她朱唇微啟,紮着華麗的發髻,雙目微垂,有些羞怯,她應該是玄隐的妹妹了,她身上有些暧昧痕迹,讓人無法直視,兩個人站在那裡,頗有些暧昧蠱惑的意味。
玄隐臉色難看極了,恭敬行禮,玄梧看着他,盯了一會:“瘦了。”
玄隐耳朵發燙,心中恨得咬牙切齒,忍下不悅,沒有說話,玄隐的妹妹偷偷打量着玄隐,眼中波光粼粼,泫然欲泣,玄梧皺了眉,松開她,與鏡川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