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瑤姬沒說出角木蛟的存在,她房間裡密室的線索也終會指向角木蛟,她從頭到尾,都扮演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女,受了天大的委屈,心中憤恨,即便是以星官練就法器,也不過是想除魔衛道,報仇雪恨,是一個多麼值得可歌可泣的故事呀。
所有事情按着她的計劃發展,自打檀月進了廣寒宮,瑤姬就暗示過檀月月池有異,憑借着蛛絲馬迹引着後來的檀月找到角木蛟錐,檀月拼死将角木蛟捅進啼巫的胸口,作為兇星練就的法器,正好觸發畢月烏的護佑淨化之力,檀月倒是幫了啼巫好大一個忙。
一東一西,一吉一兇,好算計,她當初日日看着星星,哪裡是在憂思,是在精心計算着這狠毒的陰謀。
檀月心生滔天怒火,從未如此怨恨硯華,怨恨硯華死不足惜,不配為神女,她自私自利,令人不齒,不擇肮髒手段,使人唾棄,檀月看着地上縮成一團的啼巫,怒極反笑,他竟還有臉說,與廣寒宮有說不盡的仇怨?
連年征戰皆是因為他非要将月亮扯下來,扯着愛而不得的幌子,唱着要将害死他愛人的元兇誅殺殆盡的陳詞,大開殺戮,而這一切也不過是挑起争端的借口罷了。
她如今才明白硯華那一句月離于畢,俾滂沱矣,廣寒宮救了她反倒是委屈了她,殊不知,他們二人,欠了廣寒宮多少,欠了瑤姬多少,那兩位無辜的星官,千年來戰火不斷,多少因此殒命的将士,塵封的令華,身在無間地獄的阿鎖,還有以身祭法的鏡川!
她怒極,用月戾一劍刺進啼巫的肩膀,她的手緩緩旋轉,利刃将啼巫的肩膀鑽出個血洞,她咬牙切齒道:“就因你們這陰毒鬼蜮的肮髒勾當,便讓我身負贖罪命格,讓這麼多人無辜枉死,憑你也配?我定将你斬于劍下,讓你屍遊九州,魂遍四海,以此告慰天下。”說罷用月戾想要把他的頭割下來,可卻被一股力量彈開,她倒是忘了畢月烏正好好保護着啼巫。
她單手拖着啼巫,不顧自己那殘破的身子拖着他意欲重回廣寒宮,她要用啼巫祭月池,要讓他神魂俱散,慧文若和師父姗姗來遲,師父着急大喊:“檀月!你要帶他去哪?你要不要命了?”
檀月怒氣攻心,走火入魔,怒喝道:“我要帶他回廣寒宮,我要他以身祭月,我要他死,我要他消融在月池裡永世不得超生。”
誰都拉不住她,也不敢用力拉扯她,她胸口的血将軟甲浸透,不停的滴滴答答,夜梵心急如焚,實在擔心,念咒護着她心脈,緊緊跟在她的身邊。
她迷迷糊糊拖着啼巫回了玄墓蟠香山,感覺自己的力氣越來越小了,硬是将他拖進斜月洞,用冰封住啼巫,跪在夜梵面前,她連擡頭的力氣都沒了,她低低哀求着:“師父,求求你一定要把啼巫獻祭到月池裡,求你了,一定要。”她用僅存的力氣握住夜梵的衣角。
師父點頭,眼圈發熱,這是他養大的孩子,從來沒有受這麼重的傷,他心疼的将檀月扶起來,顫聲說:“别怕,沒事的,師父一定會把你救回來的。”
檀月沒有回應,她生來就是一縷執念,無所謂活與不活,來來去去皆有因緣,如今業滿劫脫,她活與不活,想不想活都沒了意義,事事荒唐如戲,她并不留戀,隻是還眷戀着一個人。
呆呆的走出斜月洞,茫然的在雪中仰望圓月,身體涼透了再也支撐不下去,跪倒在雪地中,她看着月亮無聲的落下眼淚,最後的最後,她還是有些恨意,啼巫不死,鏡川元神依舊被困,她還是什麼都做不好,前人種下的苦因,為何要讓後人吃這苦果。
此時明月高懸,皎潔如玉卻逐漸變成血紅色,血月不吉,人間亂了方寸,燃香祭拜,而月神,躬身跪在雪地裡,血液浸透了四周,染成一片血紅,她垂頭跪在原地,逐漸沒了氣息,卻沒有倒下,她是死也不願再看見那輪月亮,蟠香山上突然開了大朵大朵的花,一叢叢一簇簇盛放,這花都是紅色的,在雪地裡格外顯眼,從遠處看,就像檀月倒在一朵花中。
夜梵一直站在遠處不敢過來,他沒見過檀月流這麼多血,看着檀月在血泊中,不敢确認她已經死了,他含着淚一如既往地絮叨:“苦了你了,苦了你了,一定很疼,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慧文若腿軟到隻能爬到她身邊,看着檀月支離破碎的跪在原地,痛哭着不敢碰她,好像一碰就會碎了,那個明媚光亮的,與她一起從小長大的,她的親人,她的妹妹,心裡恨意滔天,走回到斜月洞,催動靈力運着冰封的啼巫就要往廣寒宮去,此時蟠香山上天光大亮,天帝怒斥一痛,将冰封的啼巫解封不管,卻羁押了慧文若,看着檀月與夜梵歎了口氣,施施然離開了。
山上隻剩下夜梵,茫然的跪坐在雪地中,漫山遍野的紅色花朵,異香撲鼻,他透過花叢看着檀月,那是他費盡心血養大的孩子,那是她的屍體,夜梵生平第一次嗚咽的哭。
從冰封中醒來的啼巫,看着遠處的慘相,一種寬慰之感油然而生,太好了,他仰天長笑,終于不再是他一個人,忍受離别之苦了。
他從神決中解脫,意味着他重新活了一次,也意味着鏡川的元神已經散落四方,天地間這持續了萬年的鬧劇終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