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語氣帶着責備,落到楚既蘇耳朵裡極其刺耳,他覺得自己仿佛沾了這畫中人的光一樣,因為容貌的相似,所以檀月對他格外的寬容,他一副很受傷的樣子憤憤說:“我要回師父哪去了。”
檀月點點頭,頭也不回隻顧着擺弄那副畫,楚既蘇心中不忿,沖過去扯住檀月的手腕,強迫她看着自己,檀月被驚到了,恍惚間回到了千年前那個稚嫩的模樣,那是一種楚既蘇從來沒見過的眼神。
可隻有一瞬間,那表情如石沉大海一樣消失了,檀月又回歸平靜,她剛要發脾氣,從來沒人這麼粗魯的這樣對她!
突然背後有人大喝一聲,很久不見的桓域走了進來,他怒氣沖沖的扒開楚既蘇的手,怒喝道:“如此無禮,還不出去。”
檀月的氣也散了,擺擺手說:“罷了罷了,小孩子鬧脾氣,随他吧。”
楚既蘇不再說話,這是仙山,這仙山上的每個人都和他有着遙不可及的差距,他如同山上的一隻螞蟻,一粒凡塵,他自覺漫長的一生對于山上其他人來說,就如同滄海一粟罷了,他垂頭喪氣的離開。
桓域攥攥手腕,帶着一股威脅的眼神目送楚既蘇離開,斜倚在了一張椅子上,他們有很多年不見了,自打上次在迷璋不歡而散,就再也沒見過。
後來,他失去了檀月的消息,又被父帝關了禁閉,待他終于終于騰出空來見她時,她卻早已不是當時稚嫩少女的模樣,他眼睛像是黏在了檀月身上一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檀月将鏡川的畫像好好歸置起來,覺得桓域的存在讓她很不舒服,這是她的卧房,突然一個外來人的入侵,讓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
檀月引着桓域到了正殿,命山精們倒茶來,慧文若從前也隻遙遙看過一眼桓域,并沒什麼印象了,隻聽說是天界的殿下又是戰神,為了不失禮數,慧文若也來殿上作陪。
言談間桓域透露出夜梵即将成婚,繼任儀安丘神主之位,隻待下界曆遍七苦後就是儀安丘神主了,慧文若不自覺停下飲茶的手,垂下眼迅速将驚愕掩飾過去,檀月也暗吃一驚。
桓域敏銳的捕捉到了面前兩人細微的變化,暗暗得意的告辭離去,檀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枭神殿,凝着眉,梳理着心中的不安焦灼,從前桓域也常來廣寒宮,那時的他還不會讓人這麼不适。
慧文若被桓域的幾句話打的方寸大亂,成親.....
自從桓域把師父要成親的消息帶來,檀月和慧文若就想着要在師父曆劫前回一趟儀安丘,兩人将山内事務打點好便起身了。
檀月已經很久沒見過師父了,她總躲在明淨台内,不願見人,直到楚既蘇的出現,她才不再那麼依賴幻境,師父看見自己的兩個徒弟,雖然還是之前那樣冷冰冰的不動聲色,但唇邊噙着笑,眼睛也眯的彎彎的。
夜梵引着兩個徒弟見過他即将與之成親的女子,那女子隻是族内的一個普通神女,沒有出衆的樣貌,也沒有高深的法力。
那女子長着一張一看就很平凡的臉,笑起來還好看些,有一種恬靜惬意的美感,穿着白裙柔紗,将頭發梳成一種很溫婉又複雜樣子,和夜梵在一起,總有夫唱婦随的默契感,兩人即便站在人群中,也是能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夫妻。
夜梵并未告訴她們這女子的名字,隻是笑眯眯的讓她們問師娘好,準師娘看着比她們年歲還小一些,卻能做出一副慈祥模樣,端莊的受了她們的禮。
檀月和慧文若從來沒到過儀安丘,夜梵讓他們四處逛逛,檀月不肯,窩在師父身邊,夜梵斜睨着她就知道她有話說,檀月老老實實把楚既蘇與鏡川相似的事說了個大概。
夜梵越聽臉色越不好,檀月最後隻敢小聲道來:“師父不是會探查靈力元神嗎?我想請師父幫忙。”
夜梵冷笑一聲:“我道是你良心發現了,真心來祝賀師父,你倒好,你師娘的相貌你看清了嗎?你師父幾時下界曆劫你問了嗎?”
檀月這倒是一點不心虛:“看清了看清了,師娘溫婉大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唇邊還有兩個梨渦,與師父堪稱良配,師父下月初一就要下界,曆的是凡塵七苦,對吧。”
她妙語連珠的,把夜梵的話都堵在了胸口,但見她還算關心自己這個孤寡老人,心裡還是順了一口氣,面色也緩和下來算是答應了她,隻是還悶悶不做聲。
夜梵随着檀月趕赴淮陽,那頭的楚既蘇正失魂落魄的拿着掃帚比作利刃,對照着劍譜上的招式,笨拙的舞動着,隻是他沒有根基,舞動起來有些别扭,不那麼好看。
自那日從蟠香山上負氣離開,楚既蘇又回到了淮陽,久居在蟠香山上,不自覺沾染了靈氣,隻以為駐留了幾月有餘,他回來才發覺,師門已經發生了巨變,最疼他的師長早已作古,冰冷的石碑上刻着他最熟悉的名字,還有那個最喜歡哭的小師妹,已經變成了一個耄耋老人,他再回到這裡,一切都變樣了,隻有他還是最開始的樣子。
他無措的站在現任掌門的面前,不知該從哪裡說起,最後還是他的小師妹一眼認出他,師門上下驚歎不已,紛紛開始叫他仙人師祖,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其實他遊曆多時卻無一長進。
他剛回來的幾天,門檻都差點被後生小輩們踏破了,都來求他把長生不老的秘術相告,可他哪裡知道,隻得找了個無關痛癢的借口,來到後山居住,吩咐人不許打擾,他要清修。
這才有了檀月看到的這一幕,他練的滿頭大汗也不肯停下,招式雖然有些笨拙,但好在他記憶力很好,三五下就記住了要點。
夜梵看着他,險些驚掉了下巴,這張熟悉的臉實在不該出現在這裡,檀月也看着楚既蘇,但她可以确定,這絕不是鏡川,其中一定有蹊跷。
夜梵問檀月:“你要讓我做什麼?”檀月語氣堅定的說:“求師父探一探他的靈脈魂魄。”
夜梵聽出她語氣中透露着懇求,有一些回到最初的感覺,就像千百年前的那個晚上,她也是這樣跪在自己眼前,大大的眼睛蓄滿淚水,抽泣着說太冷了,找不到無色耐冬花,當時夜梵就因為心軟沒有讓她們再去尋花。
而如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檀月,夜梵依然心軟,顫着聲音問:“你就一定要和鏡川糾纏不清嗎?即便他已經死了千年?”檀月不做聲,靜默了半響才說:“求您了,師父。”
夜梵将手掌撫上檀月發頂,什麼也沒說,回身又看向楚既蘇, 凝着眉,心中暗道若是有機緣能救他一命,算是還了他予檀月的恩情。
夜梵閉着眼将神識抽離體外,一盞茶的功夫,夜梵的神識就回來了,他皺着眉,看向楚既蘇的眼神變得複雜。
檀月看着師父的反應,有些緊張,雙拳攥得緊緊的,也不敢說話,她緊盯着師父,生怕錯過什麼。
夜梵轉頭就奔蟠香山,檀月急急追去,此時楚既蘇面前突然閃過一個身影,一個鶴發童顔的修道者,他挑着拂塵把三五本書遞給了楚既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