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原地等到耳邊逐漸沒了喧鬧的動靜，才離開這裡，回到蟠香山，看着檀月依然在枭神殿上翻閱着各種古籍，這次來的竟然還有許久不見的嘯鐵，嘯鐵真身是一隻黑貓，他以真身靈巧的穿梭在一堆堆的書籍中，看見慧文若又變回人形，熟稔地和她打了聲招呼。将手裡的書遞給檀月，兩個人有聲有色的讨論着什麼起死回生什麼的。

這其樂融融的景象給她一種鏡川就在隔壁小憩的錯覺，哪怕是之前鏡川還在時，他二人都沒有這麼和諧相處過，突然一下熟稔起來，有些怪異。

她隻離開了一會，就已經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了。檀月不經意的問：“回來了？師父怎麼樣？”聽到這話，慧文若和嘯鐵同時頓了頓，慧文若舒了口氣：“還好。”

說完低着頭默默不語，檀月歎了口氣：“下界臨凡嘛，總會吃些苦。”她停頓了一下：“你多去看看也是好的，我們師徒一場，總要看顧着的，從前是他顧着咱們，如今咱們該顧着他了。”這話無疑是鼓勵着她多多下凡去看師父，慧文若逐漸被說動了，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一下子都變得合理了。

她甚至還點了點頭，檀月看着她珠圓玉潤的小臉兒，懵懂的樣子，沒忍住笑出了聲，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慧文若真誠又怯生生的問：“真的行嗎？”檀月淡笑着點點頭：“去吧，護着師父，讓他順利的成為儀安丘神主。”

慧文若點點頭，檀月送她出了山門，慧文若反複問：“這樣真的合适嗎？師父會不會不高興？等他回來後會不會怪罪我們擅作主張？”

檀月牽着慧文若的手走在前面，搖搖頭：“不會，你隻要看着他就行，不要插手就好了，能忍住嗎？”

阿若對自己很沒有信心，檀月看着她左右為難的樣子實在好笑：“如果看不得師父在凡間受苦，你就回來住幾日，眼不見心靜。”

慧文若又重新回到凡間，落在那間舊院的樹上，看着師父，正在院子裡來回徘徊，屋子裡的新娘罵罵咧咧的生火做飯，他這一生隻是個羸弱的讀書人，平生不得志，郁郁度日。

娶來的媳婦剛開始是覺得他面向不凡，嫁給他時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憤恨，她沒想到，自己的丈夫隻能讀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是讀書能成也作罷，可丈夫是讀書也不成，考了兩回還未中。

家裡的擔子全擔在她身上，讓她如何不動氣，隻要看見丈夫，氣就不打一處來，慧文若卧在樹上閉眼小憩，聽着師父小聲的背書。

突然他小聲的歎了口氣，慧文若倏的睜眼，轉頭尋找師父的身影，驚覺他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樹下，仰着頭望着月亮，似有無邊的落寞，阿若的心顫了顫，不自覺握緊拳頭。

屋内那惡媳婦早已熄了燈睡下了，她還鎖了門，不讓師父進去，師父看着月亮，眼神澄澈，眉梢眼尾都耷拉着，像一隻小狗被遺棄在陌生的地方，失落又無奈。

慧文若神隐在凡間，行動自由，她飛身落地，站在師父身邊，看着他的側臉，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讓她既緊張又興奮。

她從來沒有站在師父身側，從小到大，她與檀月都在師父身後，檀月與師父更親近一點，偶爾還能跟師父撒撒嬌，師父也樂得買賬。

而她，因為自己生了晦暗不明的心思，與師父的日常相處都提着心不敢放肆，如此嚴于律己，也沒有斬斷對師父的情思，她時常不敢細想，裝作看不到聽不到。

可這是凡間，沒人看到，也沒人聽到，最重要的是，師父也不會記得，她又神隐着，阿若覺得，這是最後一次，能與師父朝夕相對的機會了。是以他看着月亮，阿若看着他，盡管夜梵一身布衣，在阿若眼裡，依舊高潔如雪。

微風徐徐，明月高懸，二人就這麼站到天明，阿若看着夜梵臉色逐漸蒼白，他的布衣沾上了露水，薄薄的面料貼着肌膚，涼風一吹，夜梵就摔在地上。

慧文若大驚失色，伸手去扶，猛然想起檀月的話，她不能幹涉師父在凡間的曆劫，可看着師父無神的眼睛，慧文若猶豫再三，還是伸手扔出一道符咒，将院中的水缸炸開，瓦片崩裂的聲音驚醒了熟睡的惡媳婦。

慧文若無奈的退開，她真的沒辦法視而不見，哪怕是隻是曆劫，她也無法直視師父這麼衰弱的情形，耳邊那惡媳婦的哭喊聲讓她覺得心情愈加煩躁，索性轉身離開了。

師父這一世的劫是曆完了，下一世出生在幾年後，她且先回蟠香山歇上幾日，師父倒在清晨的模樣，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讓她心悸不已，她覺得再待在凡間，就要喘不過氣了。

回到蟠香山，山中悄無聲息，一衆山精妖怪都不見了，阿若覺得事有蹊跷，奔至枭神殿，才看到一個人，嘯鐵，他面沉似水的立在殿中，惴惴不安的來回踱步，阿若突然明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