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妥協道:“好嘛!外婆,我錯啦!錯了!”
揮到脊背上的雞毛撣子一棍重比一棍,夜野肆被打也不躲開,反正感受不到疼。再說,自從外婆查出肺癌晚期再也沒有揍過他,心裡始終懷念。
雞毛都掉下幾根,飄飛在空中,外婆才把雞毛撣子扔到桌角,一屁股坐會闆凳上:“老子還盼着你考上大學,将來找一份好的工作,日子也好過些。”
夜野肆笑容洋溢自信:“外婆,我将來一定能上大學的,靠我自己。但不是說上了大學就一定能找到好工作。”
話音剛落,外婆擡手,右手大拇指彎曲到掌内且另外四根手指并在一起擺手:“你有本事考上再說,先别在這裡哄騙我這個老太婆。”
夜野肆注意到手勢不對:“外婆,你是不是大拇指疼,怎麼要把大拇指屈起來?”
結果,外婆全然不應。
夜野肆更加心生疑惑,況且,在他過去的記憶裡,外婆大拇指沒有問題,被定義的正常人擺手基本都是五指伸直來擺手,屈個大拇指算怎麼回事?
老年人的新界潮流?
墓園。
碑影幢幢,陽光明媚,打在墓碑遺像上反光的時刻有幾分刺眼的痛感。
夜野肆沒有跟上外婆的步伐,而是在D區35行7列的數字前駐足,雙手揣兜,眯眼盯着那個空缺的虛墓位,是外婆的墓位。
他仿佛看到外婆立起的墓碑此刻恍恍惚惚出現在眼前。
外婆忽而喚了他一聲,他擡眸,陽光灑在墓碑上的光粼粼反射,由低及高,一排的肅穆直擊視覺。
他想:如果沒有未來,我也不可能知道外婆會被葬在這個位置。幸好還活着,活着遇到……遇到花酒藏。小鬼,你在哪裡啊?
倘若夜野肆在最不知天高地後的年紀遇到花酒藏,别說花酒藏是高階白鴿天使、舊貴族,确切來說是舊皇族、血脈力量強大,就算他隻是個一無所有的傻缺,隻要花酒藏對他有半點心動的表示,都會穿越所有壓力與外因,承擔無盡後果,付出慘重代價去追求花酒藏。
盡管是同性别的戀人。
可是他已然長大,扛起千萬債務擔子,曆經無數嘲笑與白眼,也在無力回天的時刻崩潰大哭。
一個人,一個人默默走了很久,在一條路踏過太多日落,影子都變重了。
卻還是在那條鋪滿餘輝、長滿荊棘與鮮花的泥濘路上,遇到花酒藏。
何其有幸。
風揉弄他的發絲。他眼底倏忽閃出一絲笑意,卻還是消不去積在心頭的陰雲。
那就喊出來:“小鬼!我是夜野肆!!你等我!!!早晚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
他深吸一口氣,蓄力片刻,再如山洪般爆發音量:“娶走你——”
外婆忽而大喊:“你發什麼癫,娶什麼鬼!一天淨說些不吉利的話!”
夜野肆一跺腳:“外婆,你好煞風景!”
所有的一切行為,基于此為夢境非現實,夜野肆才敢如此造次。
現實中,在陵園大喊大叫,多少有些不尊重逝者,他清楚。
與此同時——
花酒藏的夢境裡,玫瑰園千萬朵紅玫瑰在瓦藍天空下展現出最鮮紅如血的顔色,薔薇爬滿長長的拱形門所築成的走廊,濃密枝葉相交,把拱形走廊封得嚴絲合縫,像是建起一堵花牆。
“我弟在!”花作雙手推開往他身上貼的男人,笑得合不攏嘴,“晚上,我找你。”
韓莫離痞笑道:“嗯。我等你。”
坐在他們身旁、聽他們打情罵俏半小時的小花酒藏,此單手刻托着腮幫子,生無可戀地盯着花牆,内心:沒想到,大哥和他戀人這麼肉麻。
過去六歲的他,不懂情愛,現在就連他大哥口中一個“做”字都明了其意,還會讓他浮想聯翩到夜野肆,尤其是擺脫管控、擁有一部屬于自己的手機,了解到諸多關于性的知識。
某次,躲在被窩裡看生平第一部熱血漫畫,破網站自動彈出小廣告,他指尖一滑不小心點進去……兩個烏鴉惡魔不着一縷,在床上“打架”。
最緻命的窘況,無非還被夜野肆逮個正着,被嘴上教育一番。
從此……他一張白紙的世界不再了無痕迹,男性本色也是全然暴露。因為對夜野肆有好感、喜歡、不明顯的依賴……甚至對夜野肆有同樣想法。
“小酒藏,多大了?”韓莫離問。
他隔花作五十公分,在椅子下偷偷摸着花作的鮮嫩手背皮膚。
花作轉頭望着花酒藏,眉眼輪廓顯出幾分疑惑。
兒童稚氣與英氣在花酒藏白嫩的臉龐凸顯“可愛”二字,他學着兒時的天真口吻問:“哥哥,怎麼啦?”
花作放開韓莫離的手掌,把花酒藏抱到他大腿上坐正,道:“小弟,告訴哥哥,現在你幾歲了。”
“六歲。”
花作掐掐花酒藏的笑臉,笑道:“真乖。”
花酒藏也不解題目讓他變成六歲孩童有何目的,索性就纏住露面最多的花作,慢慢找到解題思路。
其實,他對花作和韓莫離這段記憶被人動過手腳而清除,唯一記得刑罰場那天父母慘死的景象。
花酒藏道:“哥哥,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嗎?”
花作笑道:“可以,哥哥陪你。”看向韓莫離。
彼時,韓莫離手機猛然振動起來,他走出拱橋去接電話。
挂斷電話後,他向花作做手勢示意有事離開,就急匆匆跑出花家古堡。
花酒藏望着韓莫離遠去的背影,總感覺這幕似曾相識,渾然不知他現在身處自己過去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