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九問:“他有沒有去闵老闆家裡和布行找過人?”
柳缇說:“我這一直派人盯着呢,開頭一個月總有人在布行附近晃悠,我合計肯定是張無聿的人,但他們沒出格,我也沒輕舉妄動,後來倒是消停了,應該是放棄了。”
蘇行敲碗:“一個月?那不就是解咒的時候?”
闵瑾硯點頭:“應該是,寒先生真是厲害!這下我可放心了。”
三火罕見地開口:“柳署長,符沂白最近在城裡嗎?”
“符沂白?”柳缇愣了愣,“昨天去大帥府辦事見到他了,但說起來,前一陣很長時間沒見,也可能是我沒太在意,但我聽說,吳大帥最近跟東北張大帥那頭有來往,而且這事符沂白也摻和了,他可能去那邊了,對了,闵老闆,你大哥是不是在張大帥手下當副官來着?他挺好的?”
“我有好些年沒見他了,年初才來過信兒,挺好的。”
“要說這幾個派系,還得是咱們直隸,東北雖然……”
趁柳缇跟闵瑾硯聊上了當今局勢,陳唐九往三火身邊湊了湊,附耳說:“符沂白回保定了,我們直接上門找他要吧?”
“直接要他會給你嗎?”三火目光巡視過衆人,“回頭再說。”
好友間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誰都沒法推辭,陳唐九今天又喝了不少,但沒太醉,乘着酒興,他摟住三火一把骨頭的肩膀,把一首《廣寒秋》哼的亂七八糟。
“三火,三火,紙人三火,抱紙人不犯忌諱嘿嘿嘿!”
三火忍着給他一巴掌的沖動,走得十分僵硬,陳唐九的身子不太靈活,腦袋時不時往他臉上挨,呵出的酒氣刺鼻中帶着不易察覺的微甜。
他滿心無奈,終究還是沒忍心推開這個快樂的傻子,反摟住他的腰,把人扶回了禮砌巷深處的家。
原本沒太醉,可風一吹還是上頭了,到家的時候陳唐九眼睛都睜不開,依稀聽見“喵喵”的貓叫。
哦,到家了,這些小東西來接我了,還挺有良心!
陳唐九高興地咧開嘴,結果一個笑音還沒發出來,腦袋一歪,直接靠在三火的肩膀上,人事不省。
殘月攀上柳梢,陳唐九踏入褪色的回廊,終于走進了他怎麼都進不去的那道月亮拱門。
入眼處是一片生機盎然的花園,升騰着袅袅香煙的水榭浸在青白月華中,下方的池水卻看不到盡頭,像是東海頭崖底那片一望無際的海。
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撫琴。
他長發垂地,烏黑的發尾一直浸到清冽的池水中,肩膀每聳動一次,就有急促有力的旋律從指尖傾瀉出來。
彈的是《廣寒秋》。
陳唐九疑惑:這是三火,還是鐘燊?
慢慢繞到他側面,見他的眉眼仿佛在雪水裡淬過,遠山眉下壓着一雙冰冷淡漠的眸子,指節起伏,袖口的雲紋随之翻湧,看着就要活過來了。
他試着叫了聲:“三火?”
修長的手指按住琴弦,琴聲戛然而止,他側頭凝視他片刻,忽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引得園中千萬花樹同時綻放,風起時花瓣賽雪,漫天飄着粉紅和純白,蒙住了人的眼。
“三火,是你嗎?”
“那你是鐘燊嗎?”
沒人回答。
無數花瓣紛紛落落,花園随即枯萎,再看水榭琴台,人早已經不見了,隻剩一張古琴孤零零擺在那,琴尾懸着的小巧鈴铛晃晃悠悠,發出清脆的“叮當”、“叮當”。
“三火……三火……”
陳唐九在清脆鈴聲中猛地從床上彈起來,雙手一通猛抓,一下捅進了秤砣的鼻孔。
秤砣捂着鼻子跳開,一行鼻血慢慢淌出來,他都快哭了:“少爺,你幹啥啊!”
陳唐九好不容易才分辨出夢和現實,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問:“三火呢?”
“三火,三火,整天就知道三火。”秤砣委屈地指了指外面,“三火在院子裡做風鈴呢,待會兒去剪頭發,要順道送給闵老闆,說是能辟邪。”
“哦,我去看看。”陳唐九穿鞋下地,都快出門了才想起來回頭看一眼,“你鼻子沒事吧?”
秤砣反手給自己抹了一臉花,倔強地說:“沒事!”
三火正往一堆木條子上拴小鈴铛,木頭不是普通的木頭,是沉香木,上頭還刻着《傀門大事記》上見過的某種花紋。
陳唐九問:“這是幹什麼的?”
三火本來也沒指望他能看懂,随口道:“如果有邪祟靠近,會響。”
“給闵老闆?”
“嗯。”
陳唐九攤手:“那有什麼用?闵老闆又不會術法,估計到時候先把自個兒吓死了。”
三火挑了挑眉:“你大方點,給他留幾根烏沉絲不就得了?”
陳唐九:“……”
被戳到軟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