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決者号航行的這十天就像一場酷刑。
整艘星艦上都彌漫着低氣壓,誰也不敢多說些什麼,隻是行色匆匆地做着自己的事。
在治療艙裡躺着的突擊小隊隊員已經陸陸續續蘇醒了過來,每個人剛醒來的時候正要互開玩笑,就被艙内凝重的氛圍壓了回去。
847号星球的情況,通信官克萊爾已經從蒼藍星那裡知悉,卻遲遲沒有上報給火曜,隻跟鈴蘭和諾亞報了。
兩個人表示知道了,他們都不意外。
鈴蘭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她追問了克萊爾一句:“那顆星球……前,有人移民出來嗎?”
克萊爾搖了搖頭,她并沒有看到有官方移民的申請記錄,而且官方移民的等待時間不短,就算申請了移民,也至少需要三個月才會有下一步動作。
鈴蘭的心沉了下去,她沒有再問些什麼,隻是歎了口氣,眼裡充滿了愁緒。
火曜應該也猜到了,他從頭到尾就沒有張口詢問些什麼,但沒見到,總是不願意信的。
這場漫長的旅途已經進入了最後的路程,火曜提前從休息艙裡出來,站在艦橋裡一眼不錯地盯着舷窗。
火曜航行過這段路程,知道這一代的星域有很多漂流的隕石碎片群,上一次他也是因為撞到了這些隕石碎片,才墜落847号的。
然而現在這片星域卻大變了樣,無數的星球碎片占滿了這片星域,令原先還勉強能容納大型星艦航行的星域變得狹窄又危險。
這些星球碎片在星際間漂浮着,不斷地互相撞擊着,有些碎片因為撞擊融合成了一體,變成了一座孤島,氣勢洶洶地“掠奪”着附近的小碎片,有些碎片卻因撞擊而推拒得更遠,變成了飄蕩的遊魂。
眼前,是一顆星球的悲壯落幕。
火曜的心陡然揪了起來,他沒有命令裁決者号繼續行進,而是獨自去開啟了一艘單人星艦,背後的鈴蘭試圖攔他,卻根本攔截不了,隻能也駕駛了一艘單人艦跟在他後面。
火曜橫沖直撞地在這碎片群裡前行着,自己也不知道想去往何方,鈴蘭顫顫巍巍地給他在後面用炮火開路,避免他撞上某塊碎片機毀人亡。
整個裁決者号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隻能看着他們的長官在這片望不到盡頭的碎片群中漫無目的地掙紮。
最終,火曜放棄了,他在這片星域裡找不到任何那顆星球還存留的痕迹。
他回到了裁決者号,諾亞張着嘴在跟他說些什麼,似乎是安慰他的話,但他什麼也都聽不見。
周邊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
火曜感覺自己的心跳也停跳了,他像一條被蒸幹了的魚,從喉嚨到嘴唇都失去了水分,他張了張口,也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心裡想着,身上仿佛有一把鈍刀在淩遲他的肉,痛得無法呼吸。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這顆邊緣星應該會好好地運轉着,而司陽也會乖乖地等在原地,等他來接。
這顆星球不應該是這樣四分五裂的狀态。
他想起了離開這顆星球之前,司陽拉着他的手,圓圓的眼睛氣呼呼地瞪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說他是騙子,他好不容易才把人安撫了下來,約定了一個月以後來接他。
他食言了。
但這懲罰未免也太過可怖了。
他不敢相信星球毀滅的那一刻,司陽在幹什麼。
會恨他嗎?
一定會恨他吧。
如果不是他的承諾,司陽也許已經偷渡離開那顆星球了。
司陽那時候害怕嗎?
那個跟小貓崽子一樣的Beta,面對他人生中預演了上百遍的災難,會是何種驚懼的神态。
火曜握緊了拳頭,指甲在手心沁出了一道道血痕,他一拳打在了旁邊的操作台上,給操作台留下了深深的血印。
明明……
馬上就可以帶司陽回家了……
*
“為什麼是丹朱星?”在漫長的航程過後,司陽和小西眼見着就要在丹朱星降落,司陽再一次問起了這個問題。
他認識的星球不多,對艾希星系的星域劃分也一無所知,但就連他都知道847号星球是歸屬蒼藍星管轄的。
“報告司陽主人,847号星球坍塌了,星球碎片嚴重影響到周邊星球的航線,整個蒼藍星域都被暫時性地列為了危險航行區域,為了保護Omega的人身安全,于是星艦自動更改了目的地,改為距離最近的主星丹朱星。”小西介紹道。
“你不要叫我司陽主人。”司陽再一次跟它糾正道,聽了一路他還是很不習慣。
“好的,主人。”小西立刻糾正了說辭。
司陽忍不住了:“你隻會這兩個詞切換嗎?”
他感覺自己努力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是的,主人。”小西肯定道,“我的系統就是這樣設置的。”
司陽不懂什麼系統,但聽起來這就是個無解的答案,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在“主人”和“司陽主人”之間選擇那個沒帶自己名字的。
他在847号的時候很少有人會喊他名字,小西這樣一口一個令他很不自在。
星艦在丹朱星落了地,丹朱星Omega專項事務負責人伊佐,已經早早接到了飛行艦的降落信息在此等候了。
伊佐任職這個部門已經有二十年了,在這二十年裡,他從未接到過任何一位由專用飛行艦送過來的Omega。
尤其這位Omega還是從蒼藍星域送過來的,這讓他對這位Omega充滿了好奇。
司陽走下星艦的時候,伊佐立刻迎了上去。
為了避免吓到這位Omega,他沒有帶人,而是選擇了獨自過來。
小西先司陽一步沖在了前面,在發現來人是個Beta以後,小西又放慢了速度,跟司陽并行着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