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赢了。
再怎麼樣,她都知道自己是誰,要的是什麼。
再怎麼費力地睜開眼,就算一片黑暗,那也是自己親眼看到的。
“醒了?”
隻不過這次看到的,遠在所有的預料之外。
這張好看細膩紅潤的臉……
方知意伸出手指,用力扣住了上方人的下巴,咬牙切齒:“托你的福,我、一、晚、上、沒、睡、着!”
方知意從不留手,聞輕吃痛,隻能順勢壓下緩解力道,直到臉頰相貼她的手使不上力氣。
聞輕正要開口,方知意怒極,一巴掌拍開他:“滾!”
她紅着眼,脊背繃直,整個人仿佛被木偶線拉直,僵硬無比。
覺得她沒事的那一瞬間果然是錯覺,現在的她比平常易怒十倍不止,呈現出一種随時準備攻擊的姿态。
狂躁又焦慮。
她真的病了。
方知意控制不住胸口翻湧的氣血,手指顫抖去抓床頭櫃上放着的水杯,她是想喝口水冷靜一下的,但抓起水杯的那一瞬被莫名的怒意支配,八分滿的杯子被狠狠砸到了地上。
水花四濺,玻璃碎片也不規則地橫陳在地面上。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她的理智還在,卻完全控制不住情緒。
她心裡的憋悶急速膨脹,下一秒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臉被壓在了對方胸口,清爽的味道掩蓋了病房裡濃濃的消毒水味。
她瞪着眼睛,前方就是另外一顆穩健跳動的心髒。
“沒事的,床鋪沒有弄濕,碎掉的杯子沒有傷到人,沒有造成任何無法挽回的影響。”
含笑的聲音就在上方,背部被輕輕撫摸着:“殘局我來收拾,正好向你賠罪。”
這個人沒有生氣。
方知意揪緊他的衣服,心裡的評判又一次下達。
好人啊。
下午四點的陽光擦過窗台,玻璃上倒映着巴掌大那麼一塊溫暖。
方知意身後墊着枕頭,小口喝着新倒的溫水,看聞輕掃地。
“怎麼找到這裡的?”
聞輕把所有的玻璃渣都收在了垃圾桶裡,把掃帚和簸箕放回到門口。
“能用的不能用的關系都用了,就療養院大門到病房門口這段路,就折騰了半個小時。”
“哦,什麼時候來的?”
“上午十一點左右到這裡。”
咳嗽聲響起,方知意被水嗆到:“你這麼閑嗎?”
在床邊坐下,聞輕抽了張紙遞給她:“事情是有很多,不過都不想做,索性在你這裡躲懶了。”
柔軟的紙巾擦過嘴角,方知意側臉看向窗外。
“謝謝。”
即使無所畏懼,但在那樣的噩夢中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人真是太好了。
面前的耳根泛起薄紅,可愛至極。
方知意的皮膚很白,因為身體狀态極差又隐隐呈現出一種青色,卻又奇妙的和那對發紅的耳朵并不違和。
格格不入的是臉上的妝容,過分豔麗的口紅,描摹精緻的眼線,過于上挑的眉尾。
“考慮一下把妝卸掉吧。”
方知意的主治醫師告訴聞輕,她的精神上其實沒有什麼問題,人也很清醒,隻是堆積着散不去的東西太多了,而人腦是有容量的。她現在的狀态好比超載,還沒有造成機體損傷,隻要及時減掉一部分就好了。
而要削減她心理上的壓抑,就必須從卸下她的防備開始。
她對自身外表的在意,就是治療過程中的第一關。
但這第一關自然不可能順利。
“啊?!”
耳根的紅色彙聚到眼底,方知意回頭看着聞輕,戾氣十足:“少管閑事!”
簡直就要拔刀相向了。
畢竟是醫生努力了很多年都沒有做到的事情,又怎麼可能是他一句話就能辦到的。
“你有好好看過你自己現在的臉嗎?”
方知意握緊拳頭:“什麼意思?!”
聞輕笑了。
眼裡什麼都沒有。
比不笑要嚴肅的多的笑容。
“這裡的人,有誰不知道你病了呢,虛弱一點不是更自然嗎?”
焦灼感從心一路燒到頭頂,第二個杯子緊跟着支離破碎。
方知意揪住他的衣領,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瞪着他:“所以說關你什麼事?!”
情緒再度失控了。
聞輕對上她暴怒的視線,微笑中流露出洞悉一切的了然,伸手輕撫她的臉頰。
“所以說知意你啊……”
“之前這二十六年都太自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