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終究不能容留你太久,你總要嫁到夫家去,與其到時候給人家當繼母,不如趁着現在年輕,挑個知根知底的,後半生才有保障。”
“咱們家也隻是比一般人家富一些,你父母都不在身邊,還不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替你操心,可别不識好歹,辜負我們這一片苦心啊。”
任人如何吐沫橫飛,宋星糖都不理不睬,隻直視着上首那位。
她嘴巴笨,沒法像二嬸她們一樣說得頭頭是道的,結結巴巴半晌憋不出一句反駁,隻能反複重複那一句話:“我不嫁人。”
錢老夫人縱容自家人嚼了半天舌根,才慢悠悠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不疾不徐地道:“此事由不得你。”
二房衆人面上皆是一喜。
如今李大當家已逝,宋将軍杳無音信,宋府能做主的自然便隻剩老夫人。老夫人掌權,那就是他們二房掌權啊!
被李柔這個兒媳壓在頭上十幾年,錢氏如今可算能狠狠出一口惡氣。
宋星糖身邊有幾個忠仆,好拿捏,早就被她給打發了,如今隻剩下李嬷嬷和秦知許兩個。
秦知許是秦管家的親妹妹,輕易動不得,李嬷嬷是從小照料宋星糖的乳母,也得留着。她還要留個好名聲,自然不能趕盡殺絕。
有老夫人撐腰,二房人的氣焰愈發高漲,二嬸竟堂而皇之地說起親事來。
白氏笑着看向身側婦人,“親家,你看我們家糖姐兒,有财有貌,配令郎可不是正好。”
“不敢當不敢當,幸得大小姐這樣的妙人兒肯垂憐,是我兒高攀。”
“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都是一家子骨肉。”二嬸眉開眼笑道,“聽說我們老爺少時生病,适逢洪水沖垮了路,沒有郎中願意來,還是親家公背着郎中走了幾十裡路到家裡來,這才得救,要不怎麼說血濃于水呢,這恩情也是時候讓我們報一報了。”
宋星糖看向那婦人與張秀才,一段話聽得似懂非懂。
她茫然道:“二嬸要嫁女報恩,不是該宋妤嬌嫁過去嗎?畢竟她才是二嬸的親女兒,我又不是。”
頓了頓,又道:“我娘已經死了。”
衆人臉色皆是一變。
李嬷嬷實在聽不下去,才一動就又被秦知期攔了下。李嬷嬷狠狠剜他一眼,憤憤地甩開手,沖上前去,将宋星糖護在懷裡。
眼裡含淚,對着白氏控訴:“我們姑娘現在是孤身一人,你們要将她賣了,老奴我第一個不應,你們若敢強逼于她,我就到外頭去将你們做過的好事全都捅出去!反正老婆子我是爛命一條,不要臉面!”
還有外人在,錢氏哪容得一個老仆這麼僭越,更何況她如今正得意着,還有些個不服的在看,正好拿李嬷嬷立立威。
說話間擡手叫來一衆家丁,就要将李嬷嬷拖下去。
半晌沒有反應的宋星糖忽然動了,她反手拉了李嬷嬷,蓦地往外走。
秦知期眉頭微皺,瞥了一眼上頭那位,到底沒動。
大小姐硬往外闖,家丁面面相觑,不敢圍上去拉人。
衆目睽睽之下,就這麼讓她們離開了。
走出房門時,宋星糖聽到身後祖母在哀歎:“都叫她父母給寵壞了,糖姐兒别處都好,隻一點,性子太野太倔,目無尊長,像她那個母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倒無妨,她母親沒了,年歲尚小,還有的扳正呢。等嫁了人,讓男人好好調訓一番也就是了。說到她母親,那些遺産,今兒跟親家……”
宋星糖捂起耳朵,快步走遠。
入了夜,秦知期回到霜星院,才剛邁入門檻,就被人推了一把。
隻聽秦知許帶着哭腔,指着他的鼻子斥責道:“我都聽李嬷嬷說了,你怎麼不幫大小姐!難不成你真收了那一家子的好處,也做了吃裡扒外豬狗不如的事?!”
秦知期後背磕在門闆上,臉色驟然沉了下去,“胡說什麼!”
秦知許卻不聽他的話,隻罵道:“你們走了以後,大少爺就帶着不知哪裡來的女子進了院裡,那女子說西廂房不好看,大少爺就說拆了重蓋,按她喜歡的布置,俨然一副主子模樣!可這小院是老爺夫人留給姑娘的,旁人怎能碰!他們竟還妄想住進來,他們怎麼敢的?!”
相比于妹妹的暴跳如雷,秦知期十分冷靜。
他理了理衣裳,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閨房,“大小姐還沒睡?”
秦知許抹了一把眼淚,哽咽:“她心思單純,心中未有芥蒂,可李嬷嬷與我少不了怨你!先前不是保證過會解決了那張秀才?怎麼今兒又鬧這麼一出?你倒要說說看,老夫人許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般裝聾作啞,眼睜睜看着她受屈而毫無作為!”
秦知期目光晦澀,盯了妹妹半晌,“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們,旁的都不必問。”
言罷也不多做解釋,撂下句“讓大小姐早些睡”便離開。
兄妹倆的争執沒有傳到宋星糖的耳中,宋星糖眼下有更要緊的事做。
傍晚時阿許給她提了醒,她忽然靈光一閃,開心得連晚膳都沒吃,一頭紮進書房裡,命李嬷嬷把爹娘的書信都翻了出來。
阿娘還在世時,遠在前線的爹爹就總往家裡寄信,勤時幾日就有一封。
他們倆還總是說一些私房話不給她聽,她問起時,阿娘遮遮掩掩的,隻說是聊到她的事。
宋星糖才不信,要真是寫了和她有關的話,那肯定也是壞話,不然阿娘怎麼看完信臉都氣紅了呢,眼裡還泛着水光,一副氣惱委屈的樣子。
可她從小最是乖順,爹爹喜歡她喜歡得不行,怎麼會說她的壞話呢?她倒要看看,爹爹的信裡究竟寫了什麼,興許能從裡頭找到對付祖母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