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聽下人說起來龍去脈,在聽到“大小姐擔心一塊銀錠不夠,特意回房又翻出來幾個送來”的時候,秦知期徹底沉默了。
沈昭予看到來人,俨然看到救星。
他站起身,指着桌子,頭疼道:“秦管家,這些銀子還是煩請你還給大小姐吧,我不能要。”
“另外你轉告她,不要随意給陌生人銀子花。”
這點道理她爹娘沒教過嗎?!
價值成千上萬的财寶随意放在寺廟裡,這也是她曾幹出來的事,怎麼,錢燙手,非得散出去不可?
秦知期卻有些意外地挑眉。
小厮傳來消息,趙魚所言的經曆中,除卻靈州因路途遙遠無法證實以外,皆為實情,趙魚父親家中的事都是真的,他也的确花光了所有積蓄來葬父。
他入宋府若是為錢,秦知期一點不奇怪,可他此刻又言辭拒絕了大小姐的饋贈……
要麼是此人極有耐性又頗為會演,打算放長線釣大魚。要麼此人便真是品性高潔之人,不輕易受人恩惠,占人便宜。
秦知期先去命人請大小姐過來,而後探究的目光落在沈昭予身上,“趙公子不為錢财,又為何入府?”
沈昭予抿着唇,猶豫未答,看似十分難為情。
秦知期擺手令人退下,“公子但說無妨。”
沈昭予瞥了眼四周,深吸口氣,忍着别扭小聲嘟囔:“自然是因愛慕大小姐。”
那些人不都是因為這個才來的嗎?起碼嘴上都這麼說,那他也能說,隻是說完以後渾身不自在,恨不得給自己兩嘴巴。
秦知期微勾唇角,“趙公子才來越州,何時見過大小姐?又如何愛慕上的?”
沈昭予沉默一瞬,“實不相瞞,大小姐說與我見過一面,我……我記得。”
沈昭予低下頭,難以啟齒道:“雖隻是一刹那,但我……記在了心上,後來料理完父親的喪事,輾轉打聽過,知道了那日的女子到底是誰。”
“所以,趙公子是鐘情于我家大小姐?”
這個秦知期到底是聰明還是傻,他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非要讓他親口承認?
沈昭予隐隐處于暴怒邊緣,偏又發作不得,隻能咬緊牙關,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用力按着他的頭往下點了點,“是,我鐘情于她。”
秦知期十分滿意地點點頭,微笑道:“趙公子說話直爽,為人又正派,正是大小姐需要的人。”
話鋒一轉,秦知期又問道:“那方才在花廳外,趙公子又為何要走?”
沈昭予破罐子破摔後,編起情話來簡直手到擒來。
他垂下眼睛,似頗為羞赧,又十分受傷,“不單我一人對大小姐情根深種,那些人也……我心裡極不舒服。”
“他們那樣的人都敢到大小姐跟前,我憑何不可?可我一面氣惱,一面又忍不住失落,我什麼都沒有,隻怕真到大小姐跟前,又叫她厭煩,那我還不如就遠遠看上一眼,也就知足了。”
沈昭予說這話時,表情時而猙獰憤憤,時而委屈神傷,生動豐富,更增添了可信度。
一眼鐘情以後,用情至深,甚至聽不得旁人也說愛慕大小姐這種話。
“因愛生癡,又生了怨,”秦知期了然,寬慰道,“大小姐一眼便相中了你,也算不辜負你的一腔情意。”
酸死了。
酸得沈昭予牙都要倒了。
什麼狗屁情意,他隻有個狗脾氣。
沈昭予面不改色,擡袖拭去并不存在的眼淚,借着袖子的遮掩,心一橫,幽幽念出一句酸詩,“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①
他眉間緊蹙,又喜又哀,惶惶不已,“既找到了我心上的姑娘,又怎能忍住不來見她?見到,便知足了,哪裡還敢奢望别的……”
這世上還未有他做不成的事。
沈昭予給自己打了滿分。
“都聽到了吧,大小姐?”
秦知期低頭笑了一下,轉頭沖門外招手。
沈昭予:?
袖子還未放下,整個人如被雷劈了一般,渾身緊繃,愣在原地。
脖子如生鏽一般,遲鈍僵硬地轉向。
隻見小姑娘扒着門框,打屋外露出頭來。
白玉簪上綴着兩顆琉璃珠,随着她歪頭的動作泠泠作響。
難怪方才聽到腳步聲,卻遲遲不見有人走過。
四目相對,沈昭予後撤一步,側過身子,無助地尋找能藏身的地方。
宋星糖彎着眼睛,拎起裙擺,小跑進來,“我聽見了呀,他說見過我。”
沈昭予晃了晃身子,氣血翻湧。
宋星糖盯着男人的側臉,目光在他那隻紅透的耳朵上落了半晌。
忽然,她擡手去摸——
沈昭予本能地躲閃,結果因為心不在焉,還是慢了半步。
耳廓上抵來冰涼的觸感,明明是冷的,卻感覺一腔熱血都湧了過去,緊接着半邊身子酥麻,令他一陣目眩。
“哇,好燙。”
唰——
這下連臉都是紅的了。
秦知期瞥見他拘謹羞赧得手都不知如何擺放,不由覺得好笑,“大小姐有何要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