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别說了……”
又一道女子的聲音低低響起。
宋洛繁不耐煩道:“輪得到你說話嗎,閉嘴。”
那女子被兇也無人替她出頭,便不敢再吭聲。
宋星糖循聲看去,隻見宋洛繁衣冠楚楚地站在祖母身側,他一手攙着祖母,一手在背後撫着祖母後背,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嘴上說着為她求情的好話,看向她時依舊是令人反感的眼神。
而一同開口的少女站在祖母的另一側,是宋洛繁的同胞妹妹,宋妤嬌。她目光關切又擔憂,欲言又止地看着這邊。
這對龍鳳胎一左一右侍奉在祖母身側,二嬸指揮着衆家丁咄咄逼人,而二叔,眼裡也盡是對她的譴責與鄙夷。
自阿娘去後,在這個家裡,宋星糖就再也沒感受過溫暖。
見她沉默不語,二嬸冷笑了聲,“你以為你私下招了個贅婿這事就了了?天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禮已收,張氏你不嫁也得嫁,至于家産,也由不得你不交!”
“可是二嬸,我爹娘是認同我招婿的。”宋星糖低着頭,“婚服是阿娘命秦大哥早就做好的,我這麼做沒錯。家産,也是阿娘留給我的。”
“祖母,你非叫我嫁人,我嫁了。”身體對于那個冬夜的恐懼還未消散,宋星糖不敢看,她低頭緊張地搓手指,小聲反駁,“我也不能不顧爹娘的意願,随便嫁到外面去,我不能離開宋家。”
“糖姐兒,你爹娘留話讓你招贅?我怎麼沒聽過,”二嬸捂唇輕笑,遺憾搖頭,“好孩子可不能騙人的,怎麼你娘死了以後,你連扯謊都學會了。”
“二嬸,我沒有說謊,都是真的,不信我可以把證據找給你看。”
“誰知道不是你僞造的證據?現在死無對證,豈非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哄騙了我們也未可知啊,誰會上當?”
“我對天發誓,所言非虛,真的!”
她自認有理有據地辯駁完畢,忽聽背後人深吸了口氣,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逐漸加重,她狐疑地回頭,隻見男子神色複雜,緊抿着唇看着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她無辜地眨了下眼,歪歪頭表示不解。
沈昭予蓦地閉上眼睛,靠全部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想罵人的沖動。
怎麼會有人吵架總吵不到重點上,每一句反駁都像在開玩笑的呢?人家罵了她,她不會回擊,不氣不惱,這就罷了,她甚至還想要自證給居心叵測之人看。
難道對方質疑她的心是黑的,她也要剖開胸膛證明給人看嗎?
人家擺明了就是要奪她家産,哪裡管那麼多黑的白的真的假的?
那婦人說話漏洞百出,小姑娘聽不出來,說話的節奏都捏在對方手裡,難怪她一個大小姐會任人欺負,搓圓捏扁,真是叫人憋屈。
肩膀上的熱意還在源源不斷地傳來,宋星糖心裡漸漸有了底氣。
她是許久未從家人身上感受過溫暖了,可是她現在不再是一個人!就像阿娘有爹爹,她也有自己的夫君。
她找這個夫君就是盼着他能和二房吵架,怎麼他都不吭一聲啊。
如此想着,心中陡然生出一腔委屈來,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身後的男人。
一雙漂亮的眼睛宛如會說話一般,将依賴、埋怨、與哀求都訴了出來。
沈昭予愣了愣,沒忍住又捏了下她肩膀。
二人脈脈含情對視,始終沉默不語的老夫人忽然開了口:
“糖姐兒今日犯了三宗罪。”
“一為将來路不明的宵小之徒招至府上,此人圖謀不軌,是為禍患,這不該是堂堂宋氏大小姐該做的事,此為你識人不清、愚昧糊塗。”
“二為婚姻大事不經長輩同意私定終身,如此肆意妄為,不僅品德有失、讓人笑話,也是對長輩不敬,犯了不孝之罪。”
“三為你私自毀了婚約,背信棄義,有辱宋氏門楣。”
“如此愚昧、不孝、不義,”老夫人勾了一抹冷笑,“糖姐兒,你若還不乖乖聽話,就休怪祖母大義滅親,将你告到官府去了。”
這罪名實在太重。
霜星院的丫鬟婆子頓時都慌了神,二房衆人皆面露得色。
氣氛劍拔弩張,宋星糖大腦一片空白,臉色的血色盡褪。
忽聽身側一道懶散帶笑的聲音——
“哎喲,告到官府?我好怕啊。”
一瞬間,所有視線皆落到她左後方的男人身上。
宋星糖怔愣片刻,才遲鈍回頭。
對上了一雙溫柔含笑的眼睛。
她迷茫地呢喃:“魚魚?”
男人的手離開她左邊的肩膀,繞過背後,他寬大的袖袍罩住了她大半身子,安全感鋪天蓋地漫布,他虛握手掌,指背在她臉頰上親昵地揉了幾下。
沈昭予輕笑了聲:“不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