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要殺了他?”
“為何?為何?為何?為何?”
彩衣瑰麗,明明夢該是黑色的。
一張張猙獰的面目,正在質問她。
塗惟靈覺得滿屋的黑色比那些光彩更加安全。
她嘴唇皴裂,被藥汁染成褐色,太過苦澀,起身拎起茶壺猛猛灌了兩口。那釉色反光,塗惟靈看見了自己包滿紗布的臉,想起了崔義死前的樣子,艱辛地張開嘴巴,下巴被卸了,甚至沒說完一句求饒的話,連呻吟都癱軟了,很不甘心。死的時候,不過是具瘋狂求生的尋常肉.體。
塗惟靈不忍地搖了搖頭,下次殺人她一定要做好臨終關懷。
不知不覺間,草堂的狗尾巴草都長完了一茬。
斷牆邊的老槐樹也冒出了新芽,塗惟靈素來喜愛躺在枝幹上,每每被常吉發現都要揪着耳朵罵她不敬草木,躺在上面能看見牆外的草地和西瓜坡,夜色籠罩着,南風熏暖。
塗惟靈身體好得差不多了。
“師妹、走麼?”宋逾一早就在門口等着。
最近常吉也不知是怎的,突然有了上進心,不僅每日都在草堂呆着沒有出去閑逛,還監督他們二人的功課。
宋逾擦了擦口水:“師父,我們什麼時候能吃?”
“把這些木樁全部劈開就行。”常吉坐在那兒,面不改色地給烤雞撒上孜然。
塗惟靈隻會近戰肉搏,哪會什麼法術攻擊常吉現在讓她把十丈開外的木樁劈開,并且不使用任何工具。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師兄的術法。
隻見他手托羅盤,盤上指針速轉,盤中墨色越聚越多,指針轉向木樁處,凝成一道寒光,一擊便将木樁統統劈開。
“好!”塗惟靈拍手叫絕。
常吉挑了挑眉:“到你了。”
塗惟靈紮起馬步,腳踩罡風,但覺丹田一縷溫煦之氣上湧,倏忽間化作千絲銀線,繞着體内筋脈遊走。她雙掌虛抱,腳下陡然騰起青風,紅衣獵獵作響。
常吉眉峰微動:“太清禦氣,講究的是抱元歸一。”
“咄!”一聲清叱,金光從手上迸出,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塗惟靈的肚子發出了震天巨響“咕——”
那道金光,還沒觸到木樁,行了半米遠,便落在了地上,怕是她用手扔塊石頭,都比這來的遠。
塗惟靈朝兩人尴尬一笑:“肚子餓了,沒發揮好。”
常吉将手中烤雞扯完兩條大腿,剩下的部分用荷葉一包,遞給了兩個投胎來的饞鬼。
解決肚中饑餓。
塗惟靈屏氣凝神又努力試了一試。
但聞那木塊擘開,霹靂聲如雷,木屑飛濺在半空自燃,塗惟靈不可置信地睜眼一看,“呃——”剛才是師兄的手筆。她那小火苗飛不出一丈遠,便墜機了。
塗惟靈問:“師父有沒有什麼口訣、手勢之類的,幹來?”
常吉一臉嫌棄:“你師父我從來不念口訣,倒是有句心訣,可以學一下。”
“萬包天地,禀授無形;混混汩汩,濁而徐清。”
塗惟靈念着口訣,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行。
她又轉身問師兄:“師兄,你這個寶物哪裡來的,我沒有。”
一定是這個原因。
宋逾放下手中羅盤,重新試了一次,周身紫氣流轉,雙手結印,十丈之外的木樁竟由内自外,層層綻開。
“一定是你們兩個一直看着,我會緊張的。”塗惟靈心虛地咽了咽口水。
常吉早就料到她會有這一出,便拉着宋逾提早下課。
宋逾收拾完木柴,回草堂生火,剩下塗惟靈一人苦苦加練。
眼見二人離開,她便對着自己的雙手自言自語道:“現在他們都走了,可以展露你的真正實力了。”
指尖用力一甩,最後還是隻凝了一道微末金光。
她又嘗試數次,屢敗屢戰。
塗惟靈并不氣餒,她從小都是這麼過來的,五歲時壓軟度,這麼多小孩裡她的骨頭最硬,心也最硬,嘴唇咬爛了也不叫疼,十歲時和男選手對打,乳牙被打掉一顆,還能笑着把血咽下去,對媽媽說“喝了自己的血就不怕貧血了。”
最後當然是她赢了。
塗惟靈有一面牆,那面牆上用刀刻着每一次失敗的成績,如果這面牆推倒了,她就會刻在手上,胳膊上。
塗菁總說她太驕傲,學不會謙虛,容易吃苦頭。
可塗惟靈學不會收斂,她習慣挂着金牌巡視那些低下的頭顱,捧着鮮花散播嗆人的芬芳,從來都是意氣風發,舍我其誰,那副模樣。
恨的人牙癢癢。
塗惟靈撓了撓手腕,繼續練習。
太陽落山了,山脊挂着一抹幹枯的紅,天也料峭起來。
夜間,星月随風輕搖。
塗惟靈疲憊不堪地走進草堂。
飯菜和燭光都在等她,塗惟靈餓的不行,認真地低頭吃飯。
小扇關切地問道:“塗大俠,每天修煉很累吧。”
塗惟靈一邊嚼一邊點頭。
宋逾:“師妹,劍元山,劍器大會,去嗎,過幾日。”
塗惟靈還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