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媽媽,從來沒有抱過她。
下一刻,她面前混亂不堪的出租屋如碎開的玻璃一般分崩離析,被抽離的色彩重新湧入視野——原來她一直都在手術室裡,哪兒也沒有去。她看到牆角暈着一個五花大綁的女人,似乎是村醫。
姜月月想要動一動身體,卻發現幻境中的觸感并沒有消失——原來真的有人抱着她,不過不是被她害死的媽媽,而是她原本想着可以害上一害的岑今。
“喲,你醒了?”岑今發覺懷裡的小女孩不抖了,低頭正好對上了姜月月黑沉沉的眸子。
姜月月有些不自在:“……你幹嘛抱着我?”
“不好意思啊,”岑今的眼神看起來十分真誠,“剛剛打了你兩巴掌,但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就想試試要不用溫情的懷抱感化你,沒想到你真的醒了。”
姜月月立刻從她的手臂間鑽了出去。
“咳,村醫的異能會讓人看到——”她斟酌了一下用詞,“噩夢。”
“嗯,我猜到了。”
姜月月把頭扭到一邊,避開了岑今的目光:“是我大意了,謝謝你。”
岑今笑了笑,真是個别扭的小女孩。
她之所以想去抱一抱姜月月,其實是因為聽到她顫抖着喊了兩聲“媽媽”。
雖然不知道姜月月的噩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想必那是一段無比痛苦的回憶。她隻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她本不該參加這個未知又危險的異能挑戰賽,也不該承受這些的。
但岑今沒有多說什麼,她小時候也覺得諸如恐懼、悲傷都是“不成熟”的情緒,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緒都藏到身後,這讓她感到自己更像一個“大人”。
她猜,姜月月也是這麼想的。
“好了,村醫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我看你精神狀态尚可,不如我們抓緊時間去探探那個房間?”她指了指手術室右側那扇緊閉的小門。
“好。”姜月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熟練地将剛才噩夢中殘留的最後一絲情緒咽進心底。
自從她那天恢複神智,看到眼前血紅一片的恐怖景象,然後逃命般地飛奔出了那間屋子之後,她幾乎每一夜都會夢到當時的場景。
夢的結尾會升起一塊黑色的幕布,左右兩邊是紅與白的字幕在激烈互搏:一半滾動着“你殺了你的媽媽”,另一半則是不斷放大又縮小的“死亡對她來說也是種解脫”。
兩半字幕交織着,漸漸凝成一個瘋狂旋轉的巨大漩渦。小小的她被洶湧的洪流撕扯,不斷下墜、下墜,堕落進渦流的深處,直到渾身濕透、心髒狂跳地驚醒。
但今天沒有沉默的幕布,沒有猙獰的文字,沒有冷汗與越軌的心跳。有人在夢境之外給了她一個從未有過的擁抱,她于是輕盈地醒來。
她其實是想謝謝岑今,那個“試試看”的溫情懷抱,似乎讓她在陰郁的深海裡上浮了一寸。
兩人站在了門前。小門發揚着鳳凰村一貫的鄉村高科技風,木門一般的外表,用的門鎖卻是虹膜識别。村醫現在正深度昏迷着,就算把人搬過來扒開眼皮也沒法識别成功。
既然不能智取,那就隻好強攻了。
岑今盯着門鎖,緩緩擡起了手。随着她五指的開開合合,幾小塊疑似是門鎖一部分的不規則金屬叮叮當當地砸在了地上。
她雖然看不見門鎖内部的具體構造,但她這些年做過的、修過的鎖,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在新技能的加持下,搞點小破壞讓門鎖報廢,對她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好了。”岑今拍拍手,門砰地一聲彈開,露出來的鎖舌坑坑窪窪少了幾塊。她欣慰地看着破破爛爛的門鎖,對這個新技能十分滿意——看來以後再也沒有什麼物理意義上的鎖能攔住她了。
姜月月面無表情地比了個大拇指。
兩人小心地走進房間,這裡看起來像是村醫的辦公室,裡側的三面都是儲物的櫥櫃。岑今大概掃了一眼,有一大部分都是醫學相關的書籍,厚如闆磚,随便拿一本都能把人砸暈。還有幾排辦公室常見的檔案夾,不知道裡面具體放了些什麼。
辦公椅上靠着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是被村醫占了床位的胡家明。他之前在母神殿中毒最深,四肢都被換成了機械義體,體格又比原來大了一圈。再加上他自帶的鐵腦殼,現在整個人估計有百分之六十都是金屬結構。
他的胸口緩緩起伏着,小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精神狀态有沒有恢複正常。
姜月月照例簡單檢查了一下胡家明,确認他身上的蟲毒也被完全清除了。忽然,她聽見岑今在背後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