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夢。”
身後有一道女聲響起。
江淮夢扭頭,見是班裡的一位女同學,“怎麼了?”
“那個……”女同學嗫嚅着唇,兩隻手緊張的互摳着,小心翼翼的看她,“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體育器材室?”
江淮夢面露疑惑。
那個女同學解釋,“體育器材都被他們拿走了,我也想運動運動,剛剛我問了體育老師可不可以去拿器材,他說可以。”
“隻是……體育器材室在教學樓的負一樓,我一個人有點害怕……你能陪我去嗎?”
她的目光很怯,弱弱的。
江淮夢點了點頭,答應陪她,“好。”
她說着就往她那邊走,跟她肩并着肩。
可兩人還沒走多遠,路就被人截斷,孫南嘉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在江淮夢還沒反應過來時,拽着她的手臂就往旁邊走。
“诶……”太突如其來,江淮夢左腳拌右腳差一點摔倒,她看清是誰把她拉走,嘴裡忙喊:“孫南嘉……”
“你幹嘛啊孫南嘉……”
手腕被他的掌心包裹,溫熱貼着皮膚。江淮夢想掙脫桎梏,奈何力氣不大,任由着孫南嘉将自己拉走。
操場旁邊有一棵巨大的槐樹,一串串花朵在葉片的掩映下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花瓣在風中搖曳着飄落,最後落到地上。
孫南嘉把手松開,轉過身看向她。
“你幹嘛啊!”江淮夢覺得他莫名其妙,明明昨天還對她那麼愛搭不理,現在又拉着她到這兒來,她實在不明白孫南嘉在想什麼。
并不打算跟他在這兒面對面浪費時間,江淮夢扭頭就想走。
卻被孫南嘉叫住,“賀明宇想要整你。”
“剛剛我聽見了,他讓張靜雨把你帶去體育器材室,是想把你關在裡面。”
所以他才不顧自己的掙紮拉她走的嗎?
是因為怕她中了賀明宇的計。
心尖蓦地一軟,她感覺自己剛剛的那些強硬在慢慢的瓦解。
她看着孫南嘉那張寡淡的臉,抿唇,目光裡有不易察覺的期待,“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他說:“你是因為我才被賀明宇針對的,我不想你受牽連。”
明明知道他會說這樣将人拒之千裡之外的話,可她依舊還抱着一絲希望。
她想聽見的,不是這個。
她隻是覺得太難過,太難過孫南嘉為什麼總喜歡一個人面對。
“所以你一直都是這樣嗎?”江淮夢看着他,眼裡竟洇顯酸澀的濕意,“喜歡把所有人都推得遠遠的。”
“孫南嘉,你這樣是不對的。”
你應該去擁抱身邊的美好,去感受身邊的快樂,不應該隻是活在冷冰冰的世界裡。
“可是我們不一樣。”那雙漠然的眼睛裡翻湧着隐忍晦澀的情緒。
葉艾丢下他跑了,孫文卓賭球敗光了家裡所有的錢,同齡人的恥笑,年長長輩口中的惋惜,親戚的漠視,以及那些他睡着了都能夢見的,對着他脊背指指點點的諷刺,像一道道枷鎖,将他緊緊綁住,無法呼吸。
所有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他的世界,是一個灰暗的世界。
他奮力掙紮過,可迎接他的,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光明。
同齡人的恥笑依舊存在,那些諷刺與辱罵變本加厲的砸向他的脊背,像一塊兒巨石讓他無法喘氣。
沒有人願意跟他親近,那些他悲慘的身世,肮髒的過去,在别人眼裡隻是拿來調節情緒的笑話與工具。所有人嘲笑他,諷刺他,辱罵他,他的靈魂與尊嚴在那片刺耳的笑聲裡碎成一片。
隻有她,會歇斯底裡的一次又一次撥開他頭頂籠罩的黑暗。
“有什麼不一樣的!”江淮夢盈盈熾熱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像是要凝出一團火,去融化他心底的那份孤獨與苦楚。
眼睫輕顫,她的瞳孔落進他目光裡,似要去找尋被少年埋在心底深處的那最後一份動容。
之前的那些有關于他的傳言她聽了許多,說他是掃把星,因為他父親的賭運一差再差賠上了大半輩子的積蓄,母親也在外朝三暮四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從孫南嘉出生的那一刻開始。
他被親近的人喊災星,葉艾丢下他,孫文卓不管他,所有人甚至恥笑他,甚至也害怕沾上厄運而盡可能的遠離他。
把他一個人丢在灰暗的世界裡,他該有多難過。
“你不會懂的,江淮夢。”他眼裡沒有她需要的動容,似乎淡漠和疏離才是他保護自己的保護傘。
他跟她說:“你永遠也不會懂。”
她站在原地,看他深陷進泥沼裡不願掙紮,看他被巨石壓頂不願呼吸。
用一層又一層的薄殼包裹住自己的身體。
甚至,把所有想靠近他的人推得更遠。
“你沒聽他們說過嗎,我運氣一直都不好,心裡無論有過什麼,最後都會化為泡影,離我遠一點,是所有人都會做的選擇。”
“所以,别再自作聰明了,你不可能獨一無二。”
他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江淮夢眼睛泛酸,心裡的難過比被賀明宇整蠱還要明顯,少年的背影清瘦卻堅硬,他不肯服輸,所以自願将自己封閉在那個陰暗的深淵。
明明這一切跟他沒關系,世界上有太多身不由己,他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她聲音發着抖叫住他。
“孫南嘉。”
她眼眶裡有淡淡的紅,是為他難過,也是為他勇敢。
清瘦的身影微頓,槐花花瓣掉落在他的肩膀上。
再次開口,她聲音裡全是堅定。
“你敢跟我打個賭嗎?”
孫南嘉轉身,看見的,是她那雙清亮的笑眼。
像是能照亮他一整個世界。
“賭我能把你從深淵裡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