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盤算了一下，今天訓練少，中午就能直接溜出去，時間正正好。

程淵對林衍心裡打的小算盤毫無覺察，從衣櫥裡拿出毛巾，進了浴室甩上門：“随你便吧祖宗。”

離集合還剩三十分鐘，林衍用十分鐘的時間搗鼓好了智能門鎖的加密程序，用十分鐘的時候給門上加裝了一道機械門鎖，确認除了自己沒人能打開這扇門之後這才心滿意足地跳上飛梭。

公寓吵鬧了一陣便恢複了寂靜，好似沒人一般無聲，奇怪的是人工智能的播報聲也沒響起，隻有掃地機器人圍着地闆打轉，撞得浴室門砰砰作響。浴室沒有開燈，智能家居将熱水調到了令人舒适的溫度，但裡面的人卻隻是立在門邊，對熱水打濕了身體也無動于衷。

程淵聽着飛梭破空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完全聽不見了，僵直的後背才一點一點放松下來。

自昨晚偷偷離家私自與昆古尼斯進行超負荷的鍊接後，他連防護服都沒來得及換，虛虛披着襯衫便回來應付他弟弟。被冰冷的營養液泡了一夜，他渾身冰涼僵硬，身上防護服已經被血浸濕。

他勉強放松繃緊的肌肉，緩緩順着門滑落下去，在溫熱的淋浴水汽裡坐在了牆角。他沒那個力氣擡手脫衣服，黑色的襯衫後背沾了冷汗與血液，在浴室潔白冰冷的瓷磚牆上留下了一道鮮明的印記，在熱水沖刷下洇了一地。

“就算林衍先生不鎖門，今天您也沒有那個行動力外出吧。”人工智能的女聲罕見地帶了一絲疲憊，“害怕我告密甚至下達了靜音指令，隊長您真是考慮周全。”

“醫療艙已經為您準備好了，需要破開浴室門把它送進來嗎？”

溫熱的水一點一點地喚醒了冰封了一夜的身體。程淵垂着頭，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墨色的頭發上蓄滿了水珠，好似被雨打透的黑色玉石，散發出質地幹淨的光澤感，但發下露出的臉頰與下颌卻蒼白如骨瓷。他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任憑背後被神經骨刺刺穿的傷口暴露在空氣裡，遲來的刺痛如潮水般蔓延開來。

程淵挨過早餐時間，緊繃的精神有些松懈，眼前竟然開始發黑，令人作嘔的副作用與未處理的傷口一齊發作，教人難以招架。

“動不了了，你讓醫療艙自己撞開門吧。”

他咬牙吐出這句話，旋即控制不住地閉上眼，短暫地陷入過度疲勞後的睡眠之中。

與此同時，首都星第一軍校内，正好是輪到機械院的教授為學生們授課。

“很高興各位作戰系、指揮系的同學來到我們機械學院的課堂。”

有着一頭溫柔棕色卷發的女教授微笑着站在講台上，身後的屏幕鋪滿了各種資料，“我是機械院的教授，叫我阿德琳娜老師就好。”

林衍一直對機械院的技術很感興趣，之前選修了不少課，再加上一世機械學研究的豐富經驗，不少專業課程的成績都十分亮眼。阿德琳娜攤開花名冊，被這個學生優秀的成績驚訝了一瞬。

阿德琳娜點了點頭，鏡片反射着晶瑩的、睿智的光芒：“我知道各位同學更心儀的是軍部的直升指标，而不是枯燥乏味的機械研究，但各位同學要知道，在戰場上和你最密切合作的，便是各位的機甲。”

“不了解你最親密的同伴，又怎麼能和它走得更遠？”

林衍神色不變，直視着講台中心的教授。

倒是有不少學生不以為意：“在太空軍裡，最沒用的就是上不了戰場的機械師。後勤兵的課程有什麼要學習的？”

女教授似乎對講台下學生的竊竊私語并不意外，反倒露出了笑容：“各位同學在作戰的過程中，難道從來沒有遇到過一些疑問嗎？”

“比如……同樣的重型機甲，為什麼在戰場上能扛三記粒子炮，在聯賽就隻能扛一記？我不相信，隻是裡面坐着不同的駕駛員，差距會這麼大。”

“有沒有同學能回答我的提問？”

空氣在發問裡寂靜了數秒，阿德琳娜擡眼看不遠處端坐的年輕人，幽深的眼睛裡劃過一絲光亮。

“林衍同學，你來回答一下好嗎？”

她觀察着眼前慢吞吞站起來的林衍。這個年輕人冷靜，理智，處事不驚。她翻看了他的履曆，漂亮到找不出缺點：出生于第二星系，戰鬥素質極強，專業成績基本都是A，尤其機械類的課程格外優秀；父母早逝，與哥哥在首都星舊城區常住。

機械神經學的應用在第二星系廣泛至極，但他卻沒有允許精神網授權連接他的大腦——很明顯他在被培養的過程中，有人深知這份技術隐含的危害，将他與威脅隔絕。最可能是……他與研究中心有關。

與那裡的人和事有關，就值得盡全力保護。

林衍猜到了眼前這位主任的試探意味，有心裝傻，中規中矩地答：“機甲的契合度與每個駕駛員有關，機甲會根據駕駛員的天賦調整自身機能。”

每一個軍校生費盡心思都想進入帝國軍部的原因，就是想得到軍校為他量身定制的，一台與自己契合度最高的機甲。林衍的話音剛落地，不少學生的眼睛裡就燃起了期待向往的火光。

阿德琳娜笑容不改：“你說的很對，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拿到這樣珍貴的機會，那要是契合度低呢？難道就一生沒有轉機了嗎？”

林衍的眼神仿佛凝固成了實體一般，探究的目光落在了這個勝券在握的教授身上：“她難道是指，帝國科研中心裡，聯盟派成員掌握的科研技術？”

但那些資料不都應該……随着帝國對聯盟派的大火，全都付之一炬了嗎？

林衍能夠肯定，上一世他從未聽說過這位教授，隻是知道她一生緻力于研究，很早就因為實驗意外受傷，在首都星銷聲匿迹了。

“現在想來，她曾經的結局，倒是跟我的母親相差不遠。”想到這裡，林衍的眼神變得複雜極了，“沒想到我重生後，不隻是我自己的命運發生了改變。”

曾經沒能活着見到聯盟曙光的求知者，如今也能站在帝國的陰影裡，盡力傳遞着希望的力量。

阿德琳娜看着台下半信半疑的學生們，面孔上毫無懼色：“近些年來通過我們與研究中心的合作研究，可以确定地給出各位答案：機械研究有科學的方法可以為作戰、指揮中的各位提供技術支持，甚至讓各位與機甲的契合度提升數倍。”

在此起彼伏的驚歎聲中，她将資料一一調了出來：

“各位同學，你們聽說過‘機械神經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