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加熱系統将牛奶的溫度控制得很好，氤氲的熱氣覆在玻璃蓋上，凝成一滴一滴的、安定的水珠。

林衍靠着竈台發呆，看着程淵穿好衣服，淡定地将通訊器接入耳後的通訊接口，聽着首都星的通訊頻道。

“是機密嗎？”竈台上的指針轉向綠燈，林衍伸手拿過加熱壺，給程淵手邊擱着的空杯加滿了熱牛奶，“我需要回避嗎？”

“聽戰報而已，你早晚也是要接觸的。”程淵半靠着沙發，把通訊的屏幕轉了過來，“現在都是在頻道裡讨價還價的貴族，和無聊得很的新聞記者。你想打發時間的話，随時可以過來。”

林衍上一世好歹當過執政官，深知這種多方參與的會議冗長而無聊，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繞過程淵揶揄的眼神，轉身去收拾桌子了。

程淵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偏頭笑了一聲，接着在頻道裡找重要的戰報去了。

此時正值首都星的淩晨，外面天色很黑，隻剩這一間客廳亮着光，有着極其私人的居家感。林衍擦幹竈台上的最後一滴水，回頭見沙發上程淵專注的側臉，一時間呼吸似乎都暫停了一瞬。

他很久沒見自家哥哥這麼放松地陷在沙發裡發呆的樣子。也許是在醫療艙裡休息的時間太短了，也許是通訊頻道裡的念經聲太過枯燥乏味，程淵沒看屏幕，微微垂着頭，墨色的發絲有些過長而缺乏打理，懶懶地垂在脖頸兩側，伸進棉布居家服柔軟的圓領裡，和黑夜的陰影融為一體。

林衍福至心靈，察覺到哥不愛聽那些小九九，靜悄悄地走上前去，把通訊端的輸出參數調低了些。

程淵本來心不在焉地挂着耳機走神，沒過一會，木地闆上傳來幾聲腳步靠近的動靜，旋即貴族們虛與委蛇的聲音就小了不少。

這小子還挺善解人意的。程淵眼簾半垂，有點好笑地想，像個小保姆——這比喻是不是太離譜了一些？算了，意會。

在他眼裡居家感十足的林衍此時卻無知無覺，正盯着自家哥哥衣領底下露出的一點繃帶出神。

“哥他好像瘦了。”林衍眼神一觸即放，有點倉皇地想着。

他最近不知道中了什麼邪，老是無來由地對程淵産生依賴之情，又糾結又擔驚受怕，又矜持又想惹他生氣。就像現在，他雖然面上溫順乖巧，但卻真心期待程淵擡起頭敲他腦門一下，罵他：怎麼還不去洗澡睡覺？看我幹什麼？

“對啊，我呆着這裡看他幹什麼？”林衍愣愣地站在地闆上，閱讀燈被他擋了大半，在程淵身上落了些陰影。

一定是在昆古尼斯号裡呆久了中邪了。林衍給自己下了一個定論。

......

等他也換上家居服後，冗長的會議終于終止，程淵披着大衣，在先鋒軍的私人頻道裡安排事宜，目不斜視。

林衍單手托腮，眯着眼聽了一會壁腳，緩緩把手裡剛洗的一盤水果推到程淵的手邊。

都混成先鋒軍領袖了，會議裡也不用他彙報，隻需要他決策就好。程淵從文件裡擡起頭來，訝異地擡眼看林衍。

他以為林衍不知道自己還在開會，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通訊接口。但林衍無動于衷，仍舊将水果盤推近了些，甚至做了個用手拉嘴巴上拉鍊的動作，表示自己不會發出聲音。

“......”程淵忍俊不禁，無奈地擺擺手，任憑他慢慢地靠近，從沙發邊到坐在自己身邊，躲在攝像頭照不到的地方削蘋果、剝葡萄，湊了一盤五光十色的水果拼盤。

最後一塊蘋果削成了兔子後，林衍就放下水果刀，眼巴巴地等着程淵切通訊，然後一起開吃。

程淵餘光看着林衍的側臉，用從此君王不早朝的語氣對正在慷慨激昂陳述紅楓星現狀的瑪蘭妲說：“你的彙報還有多久？能在現在結束嗎？”

不然蘋果要氧化了。程淵心腸很硬地想。

“什麼？！”瑪蘭妲聽到這種話很想當場炸毛，但不能忤逆上司的最後理智讓她低低在下、态度良好地回答，“......好的，其實重要的我都說完了。”

“哦，還有。”程淵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紅楓星接下來的善後事宜要交給第二星系正規軍，我們名不正言不順的，别整出外交事故了。”

然後他暫時轉開攝像頭，嘴唇無聲開合，林衍從唇語裡勉強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吃就快吃，攝像頭沒拍到你。

林衍喜滋滋地撿起一塊水果，送入口中——唔，甜的。

他端着盤子吃了一會，才想起來這盤本來是給哥準備的，連忙在攝像頭眼皮子底下，在通訊頻道的噪聲裡用叉子叉起一塊蘋果，腮幫子撐得很鼓，含糊地說：“哥你也吃點。”

遞上的蘋果隻受到了一點阻滞——對方隻稍微呆了一瞬，便張嘴接住了這塊兔子形狀、還未氧化的蘋果。

通訊頻道突然安靜如雞，林衍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擡頭往屏幕望去——

攝像頭是沒轉過來，但頻道沒靜音。

“......”瑪蘭妲瞪着眼睛，從未對眼前的上司産生如此強烈的陌生感，心底狂嘯着飄彈幕：“他居然開會的時候讓人在他身邊搗亂！居然偷偷走神！居然偷吃水果！啊啊啊啊啊啊我都沒這麼好的福氣！”

察覺到隊長早已志不在此，楚惟眼神像死了八萬年的社畜一般平靜：“我知道了，隊長，不打擾你們了。”

剩下的雜事......還是都交給瑪蘭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