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鬥場外的呼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宛若狂熱的海嘯一般,透過厚厚的幕布都能想象到外面的瘋狂場景。
林衍坐在那架為他準備的機甲旁,頭微微低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格爾早就怒氣沖沖地離開了,他是這場競争裡風頭最盛的貴族學生,在來到後台之前已經三連勝了。絕影是他花了不少錢私自改裝過的機甲,裡面搭載了據說是大人物們從研究中心拿到的新技術,雖然穿刺進脊椎的神經帶沒用多久就會産生難以忍受的痛苦,但在短暫的連接期間,機甲的靈活性出奇地好。
他佯裝耀武揚威,實則是躲在後台偷偷緩解過度連接帶來的後遺症。這技術似乎很不穩定,他不休息一會,很難控制住絕影胸腔内過熱的動力爐——那玩意在決鬥過程中,受擊會對駕駛員也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這是提高同步率的代價,讓自己和機甲同呼吸共命運。”林衍想着,上一世他接手聯盟後,接觸過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技術,隻是後來權衡利弊,沒有正式在軍隊裡推行下去。
這樣看來,還是帝國比較沒有人性,居然任由貴族們利用這種非人道的技術取樂。
在這種危急關頭,他擔憂的不是自己将會如何,反倒想起程淵和他奇怪的機甲來。
“難道哥他用的,也是類似的技術?”林衍忖度道,“但這是隻有聯盟核心成員才清楚的舊事,他是在哪裡知道的?”
“難道帝國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這下他想打入帝國内部的心思更強烈了。
但他的思考很快被外面傳來的洪鐘一樣的聲音打斷了,幕布外又開始了一輪新的決鬥。
經過休整的絕影動作兇猛,胸腔裡的動力爐已經回到了正常的溫度,旋轉揮臂時激光刀的破空聲清脆得像割斷一張白紙,而對方機甲的聲音遲緩、笨重,左支右绌,很顯然招架不住絕影暴風驟雨一般的攻勢。林衍上一世戰鬥經驗豐富,敏銳地感覺到這次戰鬥早已勝負已定。
果然這場打鬥沒持續多久,地闆一聲悶響,對方的駕駛員已經和機甲斷開連接,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山呼海嘯一般的喝彩聲湧入林衍的耳中:“格爾!格爾!格爾!”
幕布再次被掀開,這次進來的不是格爾,是一群擡着擔架的白衣人。林衍假裝害怕地轉開頭,實則透過眼角的餘光觀察着這群人。
直覺告訴他,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将是他從未見過的,帝國的黑暗面。
擔架上躺着的也是一名穿着校服的軍校生,他應該不僅因為機艙被嚴重損壞而導緻内髒受損,還倒黴地挨了全盛時期的絕影一刀。林衍能看見他手臂上有一道駭人的傷痕——建立了精神連接的絕影爆發力是如此強大,一刀能劃開合金裝甲闆,将裡面的駕駛員傷到這個份上。
“但他保證過會留急救的時間。”林衍牙關咬緊,看着那些沉默的白衣人給那個昏迷的男孩接上呼吸機,“要不是他臨時反悔,要不就是……他控制不住攻擊的力道了。”
人類不是野獸,殺人的時候多少會因為潛意識的害怕而停頓動作。但眼前少年挨的這一刀,毫無停頓,毫不客氣,像古地球時代傳說裡那種瘋狂的刀客,像一個亡命徒,不像是一個虛榮又貪婪的貴族學生。
“這可不是好事。”林衍歎了口氣,“隻能說明格爾的休整一點用都沒有,他直接失控了。”
後台的廣播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年久失修的沙沙聲讓人聲失了真:“下一名。”
林衍瞳孔一縮,擋住他的鐵門被訓練有素的人打開了。
廣播裡的聲音聽不出男女,“把他扔上機甲,帶去舞台上。最後一場戰鬥了,貴人們都等着呢。”
林衍推開了擁上來拽他的的手,主動地爬上了機甲的駕駛艙。
“噢,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廣播裡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些高興的尾音,“果然是作戰系的第一,一騎絕塵的成績不是開玩笑的。”
“看在你這麼老實的份上,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吧,來自第二星系的小少年。”
機甲駕駛艙上升後沉入機體,宛若潛水艇沉入深海,一盞盞探照燈亮起,蓄勢待發。
“格爾撐不了多久了,但他正在變得越來越強大。看看是你能停下那架發狂的野獸,還是被他撕碎?”
......
重甲不比太空上的那種軍用戰鬥型機甲,抛棄了輕盈性,是純粹的暴力與打擊。每一次進攻與防禦都冒着風險,機甲的震動極強,少則内髒出血,多則全身骨折。但有意思的是,把軍用的神經接駁技術運用在這種古典的重甲上,讓決鬥過程更加具有“藝術感”,強化駕駛員的身體素質,讓機甲與人合為一體。
但格爾沒想到的是,裝載了精神接駁技術的絕影,不僅弱化了他的痛覺神經,還正在逐漸吞噬他的理智。他隻是覺得脊椎燙得發熱,源源不斷地給他提供了無上的力量,每次揮擊都如有神助,沒有疲倦,也沒有恐懼。
絕影持續運轉,高能燃料在機甲裡錯綜複雜的管道流淌。格爾輕蔑地看向幕布後那個機甲的輪廓,緩緩地擺出一個蓄勢待發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