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連續挑釁,顔面盡失的第二星系要員狗急跳牆,再次對第一星系發出通告,讓他們撤出駐軍。
“在一同發掘特内拉文明的遺産後,我們就與第一星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我們開拓人類的思維,往開發大腦的文明進化邁進,而你們則用它制造戰争,甚至制造侵略我們的武器。”
“現在我們不再忍受這些!24小時内立刻将紅楓星駐軍撤走,否則将一律按入侵罪處理!”
楚惟聽着通訊,無奈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為了開發完美匹配人類大腦的精神網絡系統,第二星系占領了多久第一星系邊緣行星帶,在那裡設立了多少非法研究所,掏了多少第一星系平民俘虜的腦子?這會這群人又開始道貌岸然地譴責起機甲網絡來了。”
程淵沒有說話,他剛跟昆古尼斯号機甲進行精神鍊接,将身體感知交給一架遲鈍的龐然大物着實不夠輕松。這架機甲完全屬于從特内拉遺迹開采出來的古舊怪物,它過于狹窄的駕駛艙充滿了有氧液體,封凍如極地海下的無邊冰窟。
即使是第一星系與機甲匹配度最高的太空軍人,長時間躺在完全由特内拉技術造就的神秘機甲網絡中,操縱着這具遠遠超出人類神經負荷的裝置,無疑等同于赤手空拳與獅王共舞。
“隊長,介于您最近有濫用精神鍊接的傾向,我推薦您最多再在昆古尼爾号内保持三十分鐘的精神鍊接。”
指揮官戴着耳機,對這碎嘴子的人工智能露出一個涼薄的微笑:“閉嘴。”
“您最近的狀态很令我擔憂,就算您是為了打消亞修斯公爵對我們的懷疑,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選擇成為軍部鞏固統治的棋子。”
諾瑪的聲音似乎有一些憂郁,“我的底層命令是讓您平安,隊長,事實上帝國的未來早已注定,您不必為它如此賣命。”
指揮官将眼神移到雷達探測儀的屏幕上,瞄準鏡精準将代表紅楓星的軍事基地鎖定。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抵住那顆紅點,隻待一念之動,便可以讓機甲扣動扳機,讓粒子炮的火幕垂下,将那片地區夷為平地。
這是亞修斯期望看到的。
他緊緊地盯着屏幕,嘴角勾起,滿不在乎地低聲喃喃:“我一家子都是帝國的狗,這種髒活不讓我來做,誰做?紀潭嗎?林衍嗎?”
諾瑪沉默了一會,回答:“您是銀河先鋒隊唯一正統的遺孤,軍部即使再忌憚您,也不會懷疑您血統的真實性,轉而将清除異端的任務交給半血派太空軍人,或者是完全不知底細的新兵。”
自從銀河先鋒隊踏上太空,将銀河帝國的旗幟帶至每一個荒涼的宇宙角落,他們在基因本質上,就已經與生活在固定行星上的普通人類不同了。
到了一千年後的現在,血統論又被一些腐爛的老家夥提了上來,被一顆恒星支配一生的普通人類早已在軍部潛台詞中淪為沒能進化的“劣種”,而自小就生活在太空,受到過極其嚴格的訓練,以銀河先鋒隊曆屆指揮官身份聞名的程淵一家,早已成為“高貴的純血派軍人”、軍部舉重若輕的人形虎符。
“……你什麼時候學會這麼說話的?”程淵皺起眉頭,通過機甲精神網絡對這個忠實的人工智能批評道:“用生理特征區分三六九等,最低劣的物種才會這麼做。”
“明白,隊長。”諾瑪将第二星系基地的指揮室景象展現在大屏幕上,誠懇道:“您在某些極端族群問題上,看待分歧的眼光會比作戰指揮時有人情味多了。”
“按照我數據庫裡對太空軍人的用戶畫像來模拟的話,像您這樣無牽無挂又愛激進冒險的純正太空軍人,一般都會若有若無地默認,區分人種無非将強者劃歸己方陣營,貼上同族的标簽,将弱者視作高級資源,在權利的圓桌上用于籌碼談判。這就是純血派所認為的,人類正在進步的完美體現。”
“不過您剛剛對這一現象發表的觀點很是中肯,我的數據庫也比較偏向您提出的這一态度。
“那麼隊長,檢索成功,目标已鎖定——是否按照首都星命令,強行鎮壓第二星系?”
程淵無情的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顆人頭,屏幕被他敲出了有節奏的聲音,如同喪鐘一般靜靜鳴響。
第二星系的支部總督渾然不覺,率領着機甲群在城市上空清查疑似人員,渾然不知死神的鐮刀早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第二星系的精神網能夠集中管理每一位用戶的大腦思維,鏟除異己,将搖擺者洗腦。但他們的技術有着唯一緻命的缺點,就是隻能監控“劣種”與“半血派”,無法控制第一星系訓練有素的“純血派”。
隻要第一星系的軍隊使用核心技術,能夠完美與機甲網絡同化,就能繞開精神網的控制,使精神網的控制淪為笑話——這是一二星系合作開發特内拉數千年來,矛盾卻日漸尖銳的根本原因。
程淵始終沒收回望着新任總督的眼神。他看着屏幕上那個人很久很久,卻沒露出什麼惱火或者仇恨的神情,隻是在長久的沉默裡輕笑一聲:
“就算是狗,一直逼着它到處咬人,也是會有脾氣的啊。”
“為了讓一二星系的博弈更激烈一些,偶爾的休息也非常重要。就算我們尊敬的總督大人背地裡殘害了多少部将,這種對第二星系窮追猛打的事情,就讓它再暧昧地拖一會吧。”
程淵盯着屏幕上腦滿腸肥的軍官一會,偏頭移動着機甲扛着的狙擊用長槍,居然緩緩地将瞄準鏡挪開了。
“三十分鐘剛到。統帥,您真的很準時。”諾瑪察覺到了主人放水的意圖,熟練而善解人意地把駕駛艙排空,接着為腰部以下的皮膚已經泛出可怕青色的程淵呼叫了研究室楚惟的通訊。
“隊長,希望您以後在被林衍先生用機械手铐鎖在床頭的時候,也能這麼老實地對他道歉。”
“哼,那也得等他能打過我再說。”程淵從唇縫裡擠出一聲笑,“就今天那副表現……還早了點。”
不遠處的醫療艙裡,某人在昏睡裡打了個寒顫。
似乎是被人講了壞話。他在醫療藥霧裡模模糊糊地想。
等醒了以後,一定要給那個人點顔色看看。
然後……林衍忘記了自己在想什麼,又陷入昏睡之中。
意識中斷的時候,他似乎感覺有什麼人打開了醫療艙蓋,握住了他的手。
柔軟的觸感下,林衍迷迷糊糊地想:“這到底是噩夢還是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