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基地的路上,鐵柱左手牽一個媽媽,右手牽一個媽媽,影子在月光下拖得老長。沈青禾突然說:"等批下來,咱們去拍張正經全家福吧?"
"要穿紅衣裳!"鐵柱蹦跳着,"像祠堂那次!"
林冬梅捏了捏沈青禾的手指。這雙手已經不再是最初那雙養尊處優的技術員的手了,指節粗了些,掌心有了薄繭,但無名指上的銀戒依然锃亮。
夜風送來砂仁田的清香。基地門口,新搭的竹篾棚在月光下泛着溫柔的黃色,像極了青巒山上的老藥棚。鐵柱已經困得東倒西歪,被林冬梅背起來時還在嘟囔:"媽......明天家長會......"
沈青禾輕輕拂去孩子發間的草屑,突然湊近林冬梅耳邊:"其實竹篾棚确實更好看。"
林冬梅側過臉,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我知道。"
遠處傳來蛙鳴,南國的夏夜還很長。
番外三·家書抵萬金
1985年的第一場雪落在廣城時,鐵柱已經比林冬梅高出半個頭。他站在藥材基地的收發室門口,呵出的白氣在玻璃窗上凝成一片霧,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信封上"青巒縣紅旗公社"的郵戳。
"又來信了?"沈青禾的聲音從烘幹房方向傳來。她裹着件藏青色棉襖,發梢沾着草藥的碎屑,手裡還捏着一把剛烘幹的砂仁。
鐵柱點點頭,把信遞過去:"張爺爺寫的,說村裡小學重建,問咱們能不能捐套課桌椅。"
沈青禾拆信的動作頓了頓。信封裡滑出兩張照片:一張是重建中的青巒村小學,另一張是熟悉的知青點——現在挂上了"楚林方藥材種植培訓中心"的牌子。
"你媽呢?"
"在育苗棚跟陳叔吵架呢。"鐵柱咧嘴一笑,"說新引進的烘幹機太費電。"
沈青禾把照片塞回信封,突然從兜裡掏出個牛皮紙包:"正好,幫我把這個交給她。"
紙包裡是兩枚銀戒指——和她們手上戴的那對一模一樣,隻是内壁新刻了"1985.12"的字樣。
"這是......"
"十周年。"沈青禾的耳尖微微發紅,"别告訴她,我托人從香港帶的。"
鐵柱把戒指包好塞進棉襖内袋,突然壓低聲音:"青禾媽媽,我......我有事想商量。"
沈青禾拍掉他肩上的雪花:"說。"
"高考志願......"鐵柱踢着地上的雪塊,"我想報省醫學院。"
烘幹機的轟鳴聲突然停了。林冬梅的聲音遠遠傳來:"青禾!過來看看這批砂仁!"
沈青禾匆匆應了一聲,臨走前捏了捏鐵柱的手腕:"晚上吃飯說。"
育苗棚裡,林冬梅正和陳技術員争得面紅耳赤。她裹着件舊棉襖,頭發胡亂紮成馬尾,臉頰被烘幹機的熱氣熏得通紅。
"這種D國機器一小時耗電二十度!"她拍着說明書,"咱們基地一個月光電費就——"
"但烘幹效率提高百分之四十。"沈青禾接過話頭,順手把信封遞過去,"青巒村的信。"
林冬梅的怒氣在看到照片的瞬間消散了。她用手指輕輕撫過知青點的磚牆,那裡曾經是她和沈青禾初遇的地方。陳技術員識趣地溜走了。
"鐵柱說你想報醫學院?"林冬梅突然問。
沈青禾一怔:"他告訴你了?"
"猜的。"林冬梅把照片收好,"這孩子從小看你爸的醫書,采藥時總問些病理問題。"
她們并肩走出育苗棚。雪已經停了,陽光照在新修的竹篾棚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遠處傳來鐵柱教工人子弟認藥材的聲音:"這是砂仁,性溫味辛,歸脾、胃、腎經......"
"像不像當年的你?"沈青禾輕笑,"在山上教我認金線蓮。"
林冬梅突然從兜裡掏出個東西:"剛才陳技術員給的。"
是個微型錄音機,裡面傳來鐵柱的留言:"媽,我想學中醫,把楚外婆和爺爺的方子傳下去......"
沈青禾的眼圈紅了。林冬梅悄悄握住她的手,兩枚銀戒在雪光中相碰,發出輕微的脆響。
晚飯時,鐵柱緊張地觀察兩個媽媽的臉色。林冬梅給他盛了第三碗湯,突然說:"明天去給你外公外婆上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