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的身體漸漸康複，雖然還是不讓她們同住一屋，但會默許林秀芬半夜溜去倉房。小雨成了廠裡的"質檢員"，每天像模像樣地檢查産品，工資是一天三顆糖。

唯一的變數是那位國安部幹部。他每月都會來取"未來經濟預測"，作為交換，幫她們擺平了不少麻煩。

半年後的某個夜晚，甯婉清和林秀芬躺在自制的小船上，随波蕩漾。

"其實我偷偷去看過那個石洞。"林秀芬突然說，"我在旁邊刻了顆心。"

甯婉清側身看她："什麼時候的事？"

"你發燒那天。"林秀芬伸手比劃，"這麼大，裡面寫着'甯婉清是林秀芬的'。"

星光灑在海面上，像無數細碎的鑽石。甯婉清握住她的手："現在呢？還想我走嗎？"

林秀芬翻身壓住她，長發垂落成一道帷幕："你敢走，我就......"

她的威脅被甯婉清用唇堵住。小船随着海浪輕輕搖晃，如同她們初遇時的那個黎明。

春雨淅淅瀝瀝地打在新建廠房的白鐵皮屋頂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甯婉清站在車間門口，看着工人們正在調試新到的自動織機。這台從上海購進的設備花去了她們大半積蓄，但看着它流暢地吐出印有"潮汐紋"的布料時，她覺得一切都值得。

"甯廠長！"會計小跑過來，手裡拿着電報，"廣交會來的訂單，要五千匹！"

甯婉清接過電報，手指微微發顫。這是她們接到的最大一筆訂單，足夠讓廠子再擴大一倍規模。她正要說話，突然聽見廠房後門傳來一陣騷動。

"怎麼了？"她快步走去，看見林秀芬正蹲在地上，面前站着個渾身濕透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年紀，懷裡緊緊抱着個破布包。

"這孩子躲在倉庫裡。"林秀芬擡頭，眼睛裡閃着濕潤的光，"說是從福利院跑出來的。"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甯婉清，突然打了個噴嚏。甯婉清注意到她腳上的布鞋已經磨破，露出凍得發紅的腳趾。

"先帶她去換衣服。"甯婉清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女孩，"再去食堂弄點熱湯。"

林秀芬牽着女孩往宿舍走，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招娣。"女孩聲音細如蚊呐，"院長說我是招弟弟來的。"

甯婉清和林秀芬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眼神裡包含着太多隻有她們才懂的情緒——對重男輕女的憤怒，對孤苦無依的心疼，還有某種隐約的期待。

招娣在廠裡住了下來。起初她像隻受驚的小獸，吃飯時總要把食物藏一些在口袋裡，睡覺時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直到有一天，林秀芬發現她偷偷在倉庫裡用碎布頭縫制一個小布偶。

"這是誰呀？"林秀芬蹲下來輕聲問。

招娣吓得把布偶藏在身後，半晌才小聲說："是媽媽。"

布偶歪歪扭扭的針腳讓林秀芬想起自己第一次學縫紉的樣子。那天晚上，她和甯婉清商量到深夜，最終在招娣的臨時床前放了一份正式的領養申請。

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紙上時，招娣用她剛學會寫的字，在申請人一欄歪歪扭扭地寫下"林招娣"三個字，又在後面畫了個小太陽。

盛夏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甯婉清站在辦公室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河。廣交會的訂單已經完成大半，但最近接連收到客戶投訴，說布料出現褪色問題。

"查清楚了。"林秀芬推門進來，頭發上還滴着水，"是染料供應商以次充好。"

甯婉清接過檢驗報告，眉頭緊鎖："這批貨要是全返工，我們至少損失兩萬。"

"不止。"林秀芬咬了咬下唇，"港城的客戶說要取消後續訂單。"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甯婉清蒼白的臉。她們剛貸款買了新設備，這筆損失足以讓廠子陷入危機。

"我去找供應商。"甯婉清抓起雨衣。

"等等。"林秀芬拉住她，"我剛收到消息，那個供應商是王春花的表弟。"

雨聲突然變得很大。甯婉清站在那裡，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三個月前王春花來廠裡鬧事被保安趕走時，那雙怨毒的眼睛浮現在她眼前。

"我去找李局長。"甯婉清說。那位國安部的幹部如今在省工商局任職，"他應該能幫上忙。"

林秀芬搖搖頭："他上周調去京城了。"

雨點砸在鐵皮屋頂上的聲音震耳欲聾。甯婉清突然想起什麼，快步走向保險櫃，從底層取出一本筆記本——那是她從未來帶來的，記錄着八十年代重大經濟事件。

"七月二十日..."她快速翻動着紙張，"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