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國範圍内的一個海島上,此刻已經屍橫遍野。
從人體内流淌出的血彙成河流,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燎原的紅。天邊的日出東升好似也察覺到了這裡與它一般的顔色,于是便好奇的将第一縷陽光傾灑下來,想要借此看清這抹紅。
川尋沐浴在這溫暖的光下,他半邊臉都濺上了血,衣角還在滴答滴答的落着紅,整個人宛如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鬼。
他捋了一把頭發,沾着血的手指就這樣埋入了發間,徒留一片清晰的血痕。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腕間的珠串此刻竟然褪去了墨色,清透的宛如月光。
須臾,他聽見了幾聲抱怨,于是他便垂眸将目光投了過去。
隻見一旁的凳子上,綿綿踩在血泊中,她皺着眉頭,臉色很不好“根本不會得到感謝嘛!簡直糟透了,這跟牆裡面也沒有區别。”她看着川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什麼騙子“你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說什麼他們需要幫助,他們根本沒有感謝我!!!”
川尋失笑,卻并不反駁,而是擡手指了指她身後的屋子。
那裡靜悄悄的。
綿綿半信半疑的看了看,然後跳下凳子,濺起的血落在她的衣擺,像是雪地的紅梅一般,鮮豔醒目。
她推開門,一股令她十分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
那是一種腐爛的,作嘔,爛掉的食物和排洩物攢在一起的味道。
綿綿并不遮掩口鼻,反而好奇的探了一個頭進去,她眨着眼裝可愛“有人嗎?我來串門了哦~”
——嗚……
綿綿聽見了畏懼的咽唔聲,好似把聲音藏在喉口,恐懼的捂着嘴發出的聲音。
這個屋子幾乎沒什麼能藏人的地方,一個桌子,一個闆凳,還有一席鼓起來的被褥。
角落裡排洩物還在散發着肮髒的味道,昭示着這裡生命的存在。
綿綿的目光落在房間角落地面凸出來的鐵環,兩條鎖鍊扣在上面,延伸出去,消失在被褥裡。
綿綿背着手走進去,越是走近,她就越能清晰的看到被褥裡的顫抖。
下一刻,綿綿毫無預兆的掀開被褥,大喊道“你們好呀!”
——嗚嗚嗚嗚嗚嗚嗚!!!!!!
那不是正常的聲音。
綿綿從來沒聽過這樣的叫聲,好似把所有聲音都憋在一起,用烙鐵封死,好讓光與希望無法觸及。
被褥裡有兩個女人,她們赤身裸體,像是兩隻取暖的小獸抱在一起。
她們的嘴被封死,年歲都不大,可一個眼是瞎的,一個沒了一條腿。
綿綿睜大了雙眼,她似乎也被驚到了,于是下意識的去看川尋。
川尋踱着步子進來,而當他一進來,抱在一起的她們卻好像抖得更厲害了。
于是川尋便沒再靠近,他隻是擡了擡手指,那兩條卡在她們腳腕上的鐐铐便應聲而斷。他對綿綿笑了笑“綿綿,你要怎麼做?”
綿綿并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相反,她懂得太多了。
她蹲下來,好奇的看着她們。她好像懂,卻又好像又有一些不理解“你們失去了自由嗎?”
她們隻恐懼的直搖頭。
“它已經斷了,你們要離開嗎?”綿綿歪着頭“你們好奇怪,你們好弱哦,牆外面的人都像你們這樣軟弱嗎?”
她們隻是搖頭,好似這是什麼固定的程序,隻要做出超過的動作就會沒了命一樣。
綿綿好奇的問,卻始終得不到回答。這是當然的。因為她問的這些人,舌頭早就被割斷了,嘴唇也被烙鐵封了起來。
她們口不能言,目不能視,翅膀被折斷,隻能定居在‘桃源鄉’。
無論她們是否願意。
綿綿很快就失去了興趣,她撇撇嘴,蹦蹦跳跳的離開了這裡。
她一出來,就看見一大堆跟屋子裡差不多的人聚集在一起。
有女孩,有男孩。
她們在川尋的手下恐懼的顫抖,而川尋看着她們,眼中的憐憫與痛幾乎要滿溢而出。
手腕上的珠串被他握在虎口處,他輕柔的安撫着目光所及的每一個人。
而當他的手撫過,每一個人臉上的驚懼便如潮水般緩緩褪去,好似重新綻放了一股生機。
而綿綿卻注意到,川尋手中的那串珠墨色也越來越濃。
與此同時,川尋那剛剛有了一絲血氣的臉也變得蒼白起來。
待川尋重新放下手時,他的模樣幾乎與綿綿剛撿到他時别無二緻。
蒼白,孱弱,迎着風好似連肺子都會咳出來。
綿綿皺眉,她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這家夥的身體明明能好起來,為何非要自己找罪受呢?
就為了這群不相幹的人嗎?
好蠢啊。
真的好蠢呀。
牆外面的人都這麼蠢的嗎?
川尋卻好像看透了綿綿在想什麼,他蹲下來,與綿綿保持平視。
“綿綿,每個人的生命都來之不易,珍惜生命卻是一件很難的事。”
綿綿皺眉“可她們與我有什麼關系?又與你有什麼關系?”
川尋搖頭“我們毫無關系。”
“那你為什麼要因為他們委屈自己?”
“這并不是委屈。”
“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但我看得到。”綿綿指着她們“你用那串珠子吸收了她們身上的什麼東西,然後你的臉色就變得很差。”
川尋擦了擦綿綿臉上的血迹,語氣平緩清淡“綿綿,你的生存環境造就了你的價值觀,這不怪你,因為你隻是想活下去。但我想你變得更好,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不想變蠢。”
可下一刻,綿綿的眼睛卻緩緩睜大了,她有些驚訝的看着她們。
川尋背對着她們,看不到,卻隐約能知曉,他并不發聲,隻是看着綿綿。
綿綿看着那些口不能言的人對她和川尋比劃着手勢,她看不懂。
下一刻,她的手被碰了碰。
一個年歲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見她看過來本能的抖了一下,卻很快調整過來,她從背後掏出來兩個草編的蜻蜓。
一隻大的,一隻小的。
女孩一手抓着一隻蜻蜓着急的比劃着,見綿綿始終沒有伸手接,她愣了一下,卻又着急的去抓綿綿的手,吓得綿綿一下縮回了手。
女孩愣在了原地。
“她想要感謝我們。”川尋卻在這時摸了摸女孩的頭發,對綿綿說“她說,她隻會這個,希望我們能收下,這是她的感謝。”
——謝謝你們幫助了我們。
川尋捂着嘴咳了一聲,然後笑着說“綿綿,辜負他人的好意是十分傷人的行為,這可是她送給你的禮物呢。”
“………”
禮物?綿綿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可這種情景下,她卻好像本能的懂了。
禮物,就是他人感謝自己時,贈送給她的東西嗎?
她從來沒有收到過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