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在竅朝營裡柳竹言全盤托出,他問元洵信不信他,元洵沒答話隻是盯着他。
那一刻柳竹言在他眼中看到了皇帝之威。
當今聖上娶親早,卻不惑之年才誕下皇嗣;元貞是個心系天下的帝王,他要朝局安穩要天地人心,帝後恩愛卻遲遲無所出,皇帝限制其他妃嫔直至嫡子出生,卻遭繼後姜氏鑽了空子,後來元後病故留下兩個孩子。
其實柳竹言一直不明白,為何皇帝愛重先皇後留下的孩子,卻不立元洵為皇太子,而是封王。
聖心最忌諱猜忌,皇二子雖未被立儲,卻群臣知其尊貴,得聖心。
“于皇帝而言商戶之家沒了就是沒了,可賊人不可活。”
這是不争的事實,大敵當前,誰會顧及一個商戶。
柳竹言擡手點了點皇宮又指了指溪川書院道:“我若是賊首,會先殺進溪川,斷了他們的才子。”
這也是柳甯茂所想的,如今褚家女擔任夫子一職,也就是說褚家必定會有人守着溪川書院。偏偏柳甯茂想要硬碰硬,柳竹言隻覺得他的父親老了糊塗了,他也安心了。
“天下人會如何唾罵我?罵我這個當兒子的不忠不孝,可自古忠孝難兩全;我想若是孝心不能全那麼必定要忠君報國,後世也許會痛斥我不孝逆父,又或是大義滅親的忠臣。”
可都不重要了,他自小養在侯府,讀的兵書與忠君之道,而不是做反賊,他住在大殇之地,吃的是大殇的飯。
……
皇宮裡元貞揮退衆人隻留下薛虞歌一人。
“阿予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嗎?”元貞低頭寫着什麼。
“沒有,楚懷侯府隻禀報說誰都認不得了,好在對軍事上還記得些許。”薛虞歌忐忑不安地為皇帝研墨,“太醫都束手無策,說是……看天意,隻能好好養着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麼……”
“這該如何是好啊……既朝重傷未愈又上了戰場,憶深又失憶了,那楚懷……”薛虞歌說到一半立刻止住,她方才一時心急犯了忌諱。
“大殇确實無能用兵之輩了。”元貞好像不怎麼在意,在紙上寫下“皇太子”三個字,“朕曾經問皇後若是我們的兒子做了皇帝她會不會高興,皇後同朕說做皇帝太累了,她心疼。”
好半晌薛虞歌才反應過來這個皇後說的是先皇後,她啞然失笑不知該如何回話。
“若是旁人朕定會覺得這人在欺君,可皇後不會,她是真的心疼她與朕的孩子。夫妻多載皇後知朕有此意,臨走前皇後同朕說若要立諸,望朕顧及元洵之意。”
皇後不在意她的兒子未來會不會是皇帝,隻在意她的兒子想不想做這個皇帝,元貞曾經也問過元洵,可那時元洵隻有十五歲的元洵沉默了許久,就當元貞以為他不敢說時回了一句。
“立嫡立長,兒臣不敢僭越。”
元貞不知道的是,隻有十五歲的元洵沉默時在想的是父皇在猜忌他,所以他不敢說。
後來大皇子元鈞成了皇太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但終究被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