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阿音姑娘,裴忌不惜打破了自己過往的原則。
傅門主毫不懷疑,如果今天他不同意,裴忌會在淩雲峰的山頭一直跪下去,直到他答應為止。
傅門主歎了口氣:“裴忌,你心腸太軟,這對習劍之人而言,乃是大忌。”
“我探過那小丫頭的靈脈了,空有劍骨,而無靈根,是也不是?”
裴忌默然不語,傅門主便知道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了。
傅門主于是道:“那小丫頭身世成謎,魂魄不全,你确定要我收下她?”
裴忌固執道:“求師父收下她。”
傅門主不再勸了,隻道:“罷了罷了,個人有個人的機緣造化。”
阿音默默跟在左今也和傅從雪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走在回雨霖鈴的路上。
左今也試圖牽她的手,被阿音掙開了。
傅從雪在此時開口道:“阿音姑娘似乎并不信任我們,卻依然跟着我們走到了這兒。”
阿音忽然伸手指着左今也道:“她身上有兩股氣息,她并非原本的她。”
阿音接着指向傅從雪道:“你身上的兩道氣息,很接近,很相似,像同一個人……”
是了,同一個人的過去與未來,靈魂的氣息從澄澈變得琢磨不透。
傅從雪的手指搭在濯塵劍的劍柄上,寶劍出鞘半分,短短的一截利刃映亮林間半片天光。
傅從雪心裡清楚,這樣的秘密若公諸于世,會引來怎樣的騷亂。
傅從雪盯着阿音:“你從何得知?”
阿音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一雙做工精巧的繡鞋,方才裴忌親自替她穿上的:“我聞到的。”
傅從雪冷嗤一聲道:“哪怕是那位遠在京都,住在天機閣裡的國師大人,也斷不會有如此敏銳的洞察,你究竟是誰?”
阿音緩緩擡眼:“你們,是裴忌的朋友,朋友,不能殺。”
傅從雪皺了皺眉,阿音的心智與年齡極不符合,當真如裴忌所言,除了打打殺殺,阿音眼中沒有旁的事。
左今也一把按下傅從雪的手,在阿音面前蹲下身子:“阿音姑娘說得沒錯,我們不是壞人,隻希望阿音姑娘替我們保守這個秘密。”
阿音的雙手被左今也溫柔托起,左今也的掌心溫暖,叫阿音想起自己的阿姐。
左今也的聲音在耳邊柔柔地傳來:“每個人都有秘密,阿音姑娘,願意替我們保守秘密嗎?”
阿音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左今也于是笑起來:“這就對了。”
一旁搖曳的樹影微微動了動,枝頭上跳下來一個與幾位年齡相仿的少年:“沒意思,還以為你們要打起來。”
少年一襲錦衣玉服,腳踩金絲長靴,看起來矜貴非常。
隻是嘴角的松花糕碎屑,還有腰間的酒葫蘆出賣了他,左今也眼皮抽了抽,有些不忍地别開眼,沒想到貴公子竟是個吃貨。
察覺到左今也的目光,少年拿袖袍随意地擦了擦嘴角,輕咳一聲:“咳咳,在下……”
話說到一半,被傅從雪打斷,隻見傅從雪作揖道:“見過世子大人。”
左今也聞言怔了怔:“世子?莫非是……”
傅從雪垂眸道:“朝中唯一的異姓親王,随先帝征戰半生的永安王閣下,所出嫡子,人稱清河世子,先王賜名,取河清海晏之意。”
左今也上下打量這位世子一番,心念急轉。
這位清河世子在野史上很是出名,據傳出生之時,天機閣中飼養的神鳥金烏,為之啼鳴不絕。
又傳世子出世當晚,晦暗的帝王星大亮,長明徹夜。
因此就連民間的卦師私下裡都傳言,清河世子有大能,或有帝王相。
隻是還沒等這樣的傳言落入朝野,這位清河世子便病逝了,年未及弱冠,令人唏噓不已。
清河世子拍了拍手裡的松花糕碎屑:“有趣,有趣,幾位的命理似乎極貴、極重,一個細微的選擇,便能撼動這世間的格局。”
傅從雪有些詫異:“世子竟也精通蔔卦?”
清河世子搖搖頭,笑起來:“民間關于我的議論甚嚣塵上,沒有幾句是真的,我出生時确實驚動了老國師,他道我金口玉言,說出口的話必定成真。”
清河世子撈起腰間的酒壺喝了口酒:“給諸位一個忠告,慧極必傷、物極必反,有撼動天地顔色的能力,卻無法駕馭它,是很可怕的事。”
傅從雪戲谑道:“世子殿下難道不是我們的同類?世子殿下既然能看透這天下,扭轉這格局想必也是易如反掌。”
豈料清河世子擺了擺手道:“嗨,這你可就錯了,一來我死得早,二來我懶得動彈,這天下的格局并不會因我而變。”
清河世子眼神一一掃過衆人:“未來我們會同行一段路程,所以我現身此地,與諸君相認。”
清河世子說罷,擡步欲走,卻被阿音擡手攔下:“過去,我的過去,你能看到嗎?”
清河世子微微眯眼:“自然,不過姑娘,我認為你還是忘記那段過去比較好,沉湎在仇恨中的人,會永遠留在過去。”
“當她想要往前走時,過去的泥淖隻會絆住她,令她步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