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白看上去有些疑惑，哪怕他疑惑得也很專業，停頓了一會後，才問剛剛急匆匆跑過來轉達問題的那個人：“清……什麼？哪一個……”

沈頃潇屏住呼吸。

“噢，請……。”照夜白似乎終于了解問題後，握着話筒，從容不迫地回答，“您說的人我沒什麼印象，他和我們這部電影恐怕沒有太大關系，不知道您是從哪裡得知的傳聞。”

記者似乎還要問什麼，但是手裡的話筒被人遞給了下一個記者。

沈頃潇盯着屏幕，一時有點懵。什麼叫“沒什麼印象”？他沈頃潇再不是東西，也是個和照夜白見過面的人，還是個拉他上黑熱搜的活人啊？

他舉着屏幕往前傾一下身，頭立馬被造型師扶住：“靠後。”

他放下手機，索性直接靠在椅子上。第二套造型他最喜歡，也料到會賣得最好，本想着等會絕不要掉以輕心。聽完照夜白剛剛說的那些，比起詫異、驚懼，此刻他反倒更多是不知所措。

所以，照夜白也看到了他發的微博，覺得他在故意……針對自己？因此就要在公開場合下特地聲明，絕對、絕對不會和他這種人一般見識？

沒等他想通，采訪老師就找了過來。沈頃潇差點被忽然坐到他身旁的人吓一跳，揉了下眼角再眨眨眼，聽負責采訪的老師口氣輕快道：“潇潇現在方便嗎？之前有溝通過這個環節，我們化妝的時候會有一個……”

“有的有的。”他差點又要坐正，聽見發型師在身後“啧”了一聲，于是不動了：“老師您問就好。”剛來時已經和采訪老師見過面，在這種級别的大刊老師們面前，沈頃潇知道自己還是個後輩。

老師也沒有和他廢話，先問了幾個暖場問題，答得也輕松，正當沈頃潇思路有點飄時，忽然聽采訪老師問道：“……你曾經不止一次說過這首歌的靈感來自電影《畫春》裡照夜白的演繹，可見這部電影對潇潇影響很大，你覺得這部電影在哪些方面啟發了你？有什麼可以講講的小故事嗎？”

“啊……”他發出一個陷入思考的音節，清清嗓子，“照……咳，”又清嗓子，“白老師的《畫春》是……嗯，是我很早就看過的一部電影，所以印象很深。人都會這樣嘛，記得自己第一次去的地方、第一次見的人。所以我……”

他又說不出話了。照夜白“沒什麼印象”，可他起碼還記得自己看完《畫春》寫出的歌詞：我弱在愛你未籌謀，欲捧月亮難探手/租賃你光陰假據我私有/幸夢魇一遭無朽無不朽/青空照月流，空港無船候/我亦飄零久/為好事淚流。原本歌詞裡的“照月流”該是“照雪流”的，後來被制作人臭罵一頓，改了。

想及此，沈頃潇定神，娓娓而談，當然，沒提他挨罵的事：

“當時才十三歲嘛，我們那裡電影院也很小，我認識放電影的大叔，求着他給我放了三遍。每一次重看都很有意思，幾乎一寫不出歌時就會複習一遍。很好看的，也推薦給大家。”

老師微笑，點點頭。大概她也看過《畫春》。沈頃潇心裡松快一點。這個問題過去了，後面沒有再提照夜白。化妝到一半，采訪才結束，沈頃潇和采訪老師道别，王哥又從另一側匆匆閃出來。

已經劉海打卷、睫毛變成藍色的沈頃潇立刻提醒：“哥，手機拿着。”

王哥确實是來拿這部手機的，還加了句：“潇啊，好好拍。”

沈頃潇問：“出事了？”

往常拍攝中途可沒有這種囑咐。

王哥站住了，把手機頁面調給他看。

“你說這是什麼，”他給沈頃潇放的是《十洲》發布會上那個“沒印象”片段，“故意的？還是……”

“……”沈頃潇再看一遍，總覺得不像，但要給照夜白辯護的話，他也想不出什麼詞了，于是歎氣：“他不會回應的。”擡頭看看王哥，“是吧？”

王哥給他一個不言而喻的表情。

照夜白不回應很正常，作品說話是他風格——至少今年以前是這樣。今年照夜白的宣傳攻勢和前幾年大相徑庭，跑綜藝、通告、時裝周，亂七八糟的宣傳一個不落，沈頃潇都覺得不像他。

但再不像，也不會不像到那個份上。“咱們這邊還在觀望。”王哥說，“替你盯着呢，”他拍拍沈頃潇肩膀，“别惦記啊，認真拍。”

沈頃潇擠出溫軟語調：“知道啦。”

王哥走後，他才感覺到化妝刷拂在臉上，帶着香氣。“沒印象”。沒有就沒有吧……他平複了一會，準備開拍的狀态，這才意識到剛剛這麼一會工夫，情緒跌宕得讓他心跳都有些快。

沒印象也沒關系，很多人都曾經對他沒印象。照夜白完全可能是“很多人”之一。好的偶像，就是為了讓人們“有印象”才努力活動的。沈頃潇隻不過要繼續做他本就在做的事。

但現在，他腦子裡不是别的，而是歌詞。為《畫春》寫的那首歌的歌詞。

“青空照月流”本來是“青空照雪流”的。歌剛寫出來時，沈頃潇年輕，脾氣倔，和主制作人磨了好久，才把“雪”改成“月”，還是挨了一頓臭罵才改的。制作人老師講話相當刺激：“你一小孩懂個屁？我帶過那些大腕誰敢這麼瞎寫？以為人家看不出你那點小九九，将來你擔得起責任嗎？要麼這歌别給我發，别讓我看見，要麼大改！都删了！改到我滿意為止！”

現在想想，那會沈頃潇幼稚得自己都嫌棄，居然站在那，盯着制作老師，冷冷抛了句“我就是喜歡照夜白怎麼了”。事後還是灰溜溜改了，好說歹說才被允許發出來，甚至“青空照月流”這句都不是他自己的部分，是老四唱的。

“我就是喜歡照夜白怎麼了。”

制作人說得對，沈頃潇的确是故意的。

“趙雪浏”是照夜白的本名，趙雪浏，照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