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稀疏的月光,紀無名坐在方正的八仙桌旁,未束起的發絲搖曳,瑩白的面孔生輝。
那濃長的睫毛低垂,掩蓋住鳳眸中的情緒;骨節分明的雙手合起,輕輕向下一擲。
桌上掉下兩枚筊杯,一正一反。
筊杯為占蔔之器,一正一反意味着此事可行。
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顫動,不着痕迹地出口長氣。
自顧韶清傳送走後,紀無名就回到了屋子裡。他知道顧韶清的布置,準備第一時間接應對方。
來的路上,他已抛過銅闆,想用簡單的六爻測算顧韶清此行吉兇,算出來的結果是小兇。
有難,能化解。隻是恐怕要受傷。
他這時意識到單靠他們二人的力量,總有兇險的時刻,何況以顧韶清的性格,難保哪天要與大妖碰面。
因此,他拾起筊杯。
他要問的是尋找幫手是否可行。
而今答案也得到了:可以。
收拾好筊杯,紀無名發現屋子四角隐有火光一閃而過。擡頭一看,是顧韶清留下的符紙自燃成灰。門檻邊被丢下的石子發着忽明忽暗的光。須臾,從光中跌出個人影,捂着被血浸濕的半邊衣袖直直倒下。
紀無名接住他,扶着對方到床邊坐下。
“多謝。”顧韶清說,唇色因失血而蒼白。
紀無名的手在他身上探了探,“你的左肩……”
左肩被大片洇濕,身上還有許多細小的傷口,看着倒像是爪擊。
顧韶清畢竟實力不濟,真的與大妖硬碰怎能不受傷?原本他想着撲滅燭台就走,沒想到海東青最後那一爪僅僅隻是擦過他的左肩,就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更别說躍起時他被許多飛羽擦傷,不過強忍着裝作無事罷了。
顧韶清搖搖頭,道:“沒事,明天就好了。讓我休息一下……”
他的疲憊遮掩不住,紀無名縱有再多疑問也說不出口。因而,他将顧韶清扶着躺下,指尖微光拂過傷處,萦繞着妖氣的傷口便漸漸止血愈合。
疼痛減弱,顧韶清再也撐不過,沉沉睡去。
紀無名在他額間輕輕一點,一條細細的金線沒進他的眉心。
等做完這些,紀無名才站起身。
下一瞬,他消失在屋子裡,出現在烏寶山上。
夜裡的烏寶山尤為陰冷,山風陣陣吹響野草,吹起紀無名輕盈的衣角。
他越過樹叢,循着冰涼的月光朝前邁步,往山中越走越遠。
那緩慢的腳步聲似乎驚醒了山中的野獸,一道道饑渴的綠光在夜裡點亮,宛如幽幽的鬼火。
森森山林裡,他停下腳步。
背後,捕食者輕移貓步,慢慢靠近。
三尺、兩尺、一尺。
“吼——”
猛虎的咆哮驚飛一大片墨黑的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