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其實在場之人都心知肚明,嶽鳴隽必然要從他們身上撈點什麼下來才算完,但他們不敢不來。
因為今時今日,軍隊掌握在嶽鳴隽之手,而燕氏的态度他們尚不明晰,隻得先赴宴、見招拆招。
早先嶽鳴隽施粥之時,鎮上富商就嗅到了風向,奈何城門不開,他們的動作也有限。好不容易昨日開了城,今日開宴,居然來了燕使……
如果這不是蓄意,就是天都在助嶽鳴隽。
不過,還有轉機。
那就是燕公子的态度。
如果燕公子不支持嶽鳴隽修水利治災,那麼他有通天的能耐也翻不出花頭。
于是豪紳之中,便有人道:“嶽大人言重了,說到底蒲雲鎮上,并非我等說了算啊!早先是何縣令,如今何縣令走了,我們可謂是無頭蒼蠅,尋不到出路啊!”
是啊,呼風喚雨的何縣令已死,蒲雲鎮的未來,早該由地方士族說了算。
說到底,你嶽鳴隽是個什麼東西?
你以什麼立場,要這諸多豪紳割肉治災呢?
燕公子含笑,目光落在嶽鳴隽身上,立場暧昧。
嶽鳴隽感到自己指尖冰涼一片,已經控制不住地在細微顫抖。
但他不能退。
他已被群狼環伺,再退,隻能粉身碎骨。
他雙手交叉,以掩蓋自己的情緒,旋即笑道:“說起來,諸位可願意聽聽嶽某的想法?剛巧今日燕公子也在,嶽某有條妙計,也請燕公子掌掌眼。”
燕公子道:“願聞其詳。”
嶽鳴隽伸手,随侍遞給他一副卷軸。他将卷軸展開,上頭便是沿着太河主河道,談縣和臨近幾個縣城的詳細地圖。
他道:“諸位請看,談縣原先依托太河旁支發展農耕,如今連旱三月,支流幹涸,才使得農田收成不足,也使得談縣水路幾乎斷絕。因收成差,又緻使百姓流離……”
豪紳打斷他:“這些我們都知道,眼下重要的是嶽閣下打算怎麼做?”
“那嶽某便直言不諱了。”嶽鳴隽道,“七日前,嶽某帶人考察,發現劉家村不遠處的烏寶山裡有條暗河,若将暗河與支流打通,可使水路通暢。所以,嶽某的想法是集衆人之力,打通暗河。”
地主豪強們當即露出嘲笑,連燕公子也搖搖頭啜飲一口。
不過這種變化隻有一瞬間。很快,他們就道:
“嶽閣下,不是在下不願意,實在在下手頭也不充裕呀!”
“旱情三月以後,連鋪子都開不出,哪來的錢雇人?”
“要說為民生,李某幹脆捐贈十兩銀子表表心意吧!”
“嶽某可不是這個意思。”嶽鳴隽見狀,反而放松幾分,“這項水利,嶽某可沒打算籌款獨吞。這麼好的項目,自然要外包給諸位大人了。
“諸位請看,烏寶山的位置在南,太河在北。談縣将支流打通以後,水路就可重新開通了,屆時沿着水邊建設幾座水磨工坊還算小利;諸位可知,打通了太河,對談縣而言意味着什麼?”
豪紳們看着他手中的地圖,有些腦子轉得快的已經瞪大了雙眼。而燕公子道:“太河往東,兩岸俱是農田,盡頭則彙入海中。你要打通太河水運?”
“燕公子高瞻遠矚。”嶽鳴隽道,“海邊産鹽,談縣産面;入海口以後,還可南行入江南碼頭……不過,那些事對談縣而言還過于遙遠。往常正因天氣反複無常,支流常有幹涸之苦,船運在談縣難以行得通。但隻要将暗河打通,眼下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嶽某相信諸位一定也能看出,這對于你們……将是個多麼廣大的機遇啊!”
嶽鳴隽說的不錯。談縣明明與太河離得近,卻很難發展水利,正是因為支流容易幹涸。但若真如嶽鳴隽所言,那暗河打通之後,商路将會發展出巨大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嶽鳴隽居然不打算将這麼好的項目獨吞,居然要讓利給他們。
雖然這項水利一旦成功就是暴利,可暴利的背後卻隐藏着巨大的風險。此事光靠蒲雲鎮難以成功,更重要的是,錢從哪來?
“嶽大人,恕我直言,你設想的光景很好。很可惜,如今更重要的似乎是安置災民,而不是修建水利。”燕公子突然道。
顯然,他也看到了這巨大工程背後的投入,不出意外,嶽鳴隽若要建成,一定會需要燕氏的支援,但燕氏不可能在拉攏民心的關頭做這等揮霍之事。
沒想到,嶽鳴隽卻看着他,揚起唇角,“燕公子,修建水利,正是在安置災民啊!”
這一刻,從入城以來,那個在燕公子眼睛裡、腦海裡灰撲撲的嶽鳴隽似乎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