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影川趕回别墅時,劉媽正在打掃書房裡的一片狼藉。
周榭坐在書桌前,手肘支撐着頭,一臉疲倦。
陸影川走過去,試探性喚:“父親。”
周榭把垂着的頭擡起,勉強牽了牽嘴角:“是影川啊。”
“發生什麼了,父親?”
“唉。。。”周榭漫長的歎息裡是說不盡的苦澀,“你回來的正好,上樓去看看小野吧。那孩子已經對我們失望透了,誰說都不聽。把自己弄成那樣,真是愁死人呀!”
陸影川聽着心裡異樣,低頭看到一地的碎紙屑和碎玻璃。
劉媽默默把垃圾掃起來丢進垃圾桶,又用抹布擦洗着地闆。邊擦邊嘟囔:“大少爺這是流了多少血。。。”
陸影川驚懼:“小野受傷了?!”
周榭正色,簡單把周野受傷的經過講了講。包括周星曼擅自定下與仲家婚事,以斷絕親子關系做要挾逼婚的事。周野一怒之下砸碎玻璃杯,就着滿手血漬往斷絕書上按手印。最後是周榭大發雷霆,撕碎了所有文件,把兩個瘋子轟出了書房。
周星曼奪門而出,走了。周野滿手是血的撞上劉媽,後者吓得險些要打120。周野态度堅決的制止,接着獨自上樓再沒下來。
周榭和劉媽雖然很擔心,但太了解那小子的脾氣,現在不論誰去勸隻會讓事情變的更糟。
陸影川的出現簡直就像是救命稻草,若這個家裡還有個人的話能讓周野聽一聽。。。
陸影川心急如焚,他對周榭颔首:“事情我大緻聽明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小野的情況。我去看看他,旁的事以後再談。”
周榭點頭:“我就是這意思。”
陸影川往書房外走,周榭叫住他:“還有影川,陪着他,别讓他做傻事。”
“。。。。。。”
陸影川面色凝重的上了樓。
二樓,周野房間的門是虛掩着的,陸影川輕輕一推就開了。
一眼看見面朝窗外背對他坐在床邊的周野,年輕人的背影是那麼的沒落,安靜到讓人心疼。
陸影川伸手敲了兩下開着的房門,裡面的人毫無反應。
于是陸影川輕聲喊:“小野。”
周野的背明顯僵了一下,隻是沒有回頭,依舊雕塑似的坐着。
陸影川擡步走到周野身邊。
後者垂着頭不看他,低聲問:“你怎麼回來了?”
陸影川緩緩蹲下身,蹲在年輕人的面前。關于剛才發生的那場暴風雨,他一個字也不問。
陸影川聲音輕的仿佛要化成水:“手,給我看看。”
周野攥着手心,一動不動。
陸影川不想勉強他,因為此刻的周野看上去脆弱的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男人伸出雙手,捧起眼前人俊俏的臉,周野的眼睛終于與他對視在了一起。
隻見那張本該承受了各種變故與打擊的面龐,此時卻波瀾不驚,麻木的好像一個木偶,一個沒有血色和生氣的精美的娃娃。
陸影川倒是真心的希望看到這孩子露出更多真實激烈的情感,哪怕大哭一場,大喊大鬧,這樣他反倒會放心些。
看着周野憔悴的面容,陸影川覺得心口疼的厲害,千言萬語最終隻剩了一句話。
“把手給我,好嗎?”
周野緊緊攥着的拳頭松開了。
陸影川低頭,小心翼翼拿起那隻血淋淋的右手查看。沒有一絲溫度,冰冷到不似活人。當掌心攤開,血肉模糊的大小傷口撞進瞳孔,陸影川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把拉住周野手腕,自地上站起來,聲音依舊輕柔但無比堅決,不容回絕。
“走,和我去醫院。”
周野第一反應想拒絕,可那個人的手太溫暖,他根本不舍得甩開。于是渾渾噩噩的跟着陸影川下樓出了别墅。
陸影川的車上,年輕人始終一言不發。陸影川也就什麼都不問,默默開車。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周野突然沒頭沒腦的道了一句歉。
“小爸,對不起。”
陸影川一驚,下意識看他:“說‘對不起’做什麼?”
周野低着頭,左手死死攥着右手手腕,血順着指縫滴落在腳邊。
“我把你的車子弄髒了。”
那一刻,陸影川險些沒繃住,他隻覺自己一顆心都碎了。
男人努力平複住心緒:“說什麼傻話,再堅持一下,就快到了。”
說着,陸影川把右手探向身邊人,想要去拉他的手。不料,卻被周野避開。
“兩隻手都有血,不要碰。”
陸影川把手收了回來,眼中的心痛根本遮掩不住。
車子駛入醫院,陸影川匆匆挂了急診。坐診醫生看着年輕人的慘狀,神情複雜。
“這是玻璃碎片紮的?”
“是。”陸影川答。
“怎麼能紮成這樣?”
“醫生,怎麼樣?很嚴重嗎?”
“其他擦傷還好說,中間的傷口太深了,得縫針,還要輸液。”中年醫生擡起頭,看向旁邊站着的陸影川,“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 。。。”陸影川倏地啞然。
坐着的周野面無表情的插話:“我兄長,哥哥。”
陸影川:“。。。。。。”
醫生點點頭,語氣無奈:“也真是,當哥哥的怎麼讓自己兄弟傷成這樣,還耽誤到現在才來就醫?”
“是,是我的錯。”陸影川垂眸。
“行了,家屬去拿藥繳費吧!小夥子到裡面,準備縫針。”
陸影川上前,顯然有些不放心:“那個,家屬可以陪同嗎?”
醫生頓了下:“可以留一個。”
陸影川就要說話,周野慢慢站了起來:“出去吧,到外面等我。”
陸影川擡頭,隻聽周野又不輕不重的喊了一聲:“别擔心,哥哥。”
一聲“哥哥”喊的陸影川有些恍神,最後隻得點頭同意。
他先去門診繳費,又去藥房取了藥,來回跑了好幾趟,等再回來,周野已經坐在輸液室裡打點滴了。右手上裹着厚厚紗布,左手手背插着液。
外面的天徹底黑了,輸液室裡就青年一人安靜的坐着。他閉着眼,仰着頭,閉目養神,面容平和了許多。
陸影川輕輕走到他身邊,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把藥和藥單放到一旁。
周野應該是聽見了動靜,但他沒有把眼睛睜開。
這時,一隻溫暖的手伸了過來,揉了揉周野的頭發。後者緩緩睜眼看過去:“做什麼?”
“沒,”陸影川輕笑,“就是覺着小野真乖。”
周野哂笑:“乖?我要是乖現在就不會坐在醫院裡了。”
“那不對,你弄成這樣跟你乖不乖沒關系,跟傻不傻有關。”
周野一句話被噎住,不講話了。
陸影川淺淺勾嘴角:“生了别人的氣,就拿自己身子出氣,不是傻是什麼?”
“随你怎麼說。”周野自暴自棄似的不做争辯。
陸影川看了看包紮好的右手:“疼不疼?”
這次周野回答不含糊:“疼。”
陸影川點頭:“疼就對了。”
周野轉頭一言難盡的看他:“陸影川你的同情心呢?”
“沒有的,因為你不要别人同情。我如果同情你,你要跟我不高興了,不是嗎?”
“。。。。。。”
陸影川苦笑:“其實我倒是想看你抱着我哇哇大哭的模樣。”
周野無語:“想瞎心了吧你!”
“小野,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扛,有事你可以同我說。”陸影川聲音低緩在耳邊,“你老是那麼堅強,豈不是都不需要我陪了嗎?”
聞言,周野垂下眼簾,身子一歪,肩膀輕輕倚靠上了旁邊人。
“誰說不需要你陪的。”
陸影川莞爾,伸手拍了拍他的頭:“累了就睡一會,液我會看着的。”
周野很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陸影川側目注視着年輕人深邃的五官,悄聲講話:“小野現在在我這裡總是特别乖,我都有點開始懷念你以前對我的樣子了。”
“幹什麼?喜歡我兇你?”
“喜歡。”
周野蓦地睜開眼,就聽陸影川繼續說:“我其實挺喜歡看你對我發脾氣的模樣,就。。。很真實,很有趣。那樣的你總是直來直去,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誰也約束不住。我喜歡看這樣的你。”
周野聽着心底觸動,嘴上不饒:“哼,沒人不知道營銷部的陸主任是個工作嚴謹到變态的抖S,誰成想在自己小男朋友面前居然是個抖M。”
陸影川身子一僵:“别亂用詞。”
“‘抖S’這詞可不是我講的,銘星人都知道。”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周野故意擺出沉思狀:“不喜歡叫男朋友,那叫‘哥哥’?”
陸影川的背又僵硬了。他嘗試轉移話題:“我還想問,你剛才為什麼跟醫生那麼說,說我們是兄弟?”
“因為你擺着一臉不想說自己是我小爸的表情。”
陸影川無言以對了,把頭偏到一邊:“有這麼明顯嗎?”
接着換來周野一陣低笑:“影川,你别這麼可愛行嗎?”
陸影川窘迫,本想回嘴,一眼瞥見周野臉上難得挂上的笑,怎麼還忍心破壞它。
男人也跟着笑:“我果然,還是愛看你笑。尤其喜歡看你對我笑。”
周野一愣,側頭把臉深深埋在陸影川的頸子上:“你總是這樣,太狡猾了。”
陸影川使壞:“我哪樣?”
周野用裹着紗布的右手去抓陸影川的手,後者擔心的扶住:“亂動什麼?”
周野不敢用力,隻得虛握着對方的手。接着,低啞的嗓音響在陸影川耳邊:“我忍着不去吻你已經忍的很辛苦了,你就别勾我了吧!”
果然,陸影川聽了這話不吭聲了。
兩個人安安靜靜打完點滴,拿着藥出了醫院。雖然誰也沒找誰商量,陸影川默契的把人帶回了黎理酒吧的公寓。
在路上,陸影川對周野說:“這幾天暫時不要回别墅了,你祖父因為你的事已經夠糟心了。”
“嗯。”
“公司那邊要不要請兩天假?畢竟你媽也在氣頭上,等事情平靜一下再說。小野覺得呢?”
“聽你的。”這些事周野顯然不想多言。
這種時候陸影川不好多說别的,隻得先把人拉回家,待從長計議。
進了公寓,陸影川把藥拎到客廳茶幾上,然後囑咐:“醫生說你手上的紗布兩天一換藥,注意不要沾水和劇烈運動。”
他剛要轉身,頭頂落下一片陰影,腰從後邊被人用力抱住。
周野嗅着男人的後頸,含糊講話:“影川,我好想你!”
陸影川怔忡片刻,随後把手搭在了摟着自己腰的那隻有力的手臂上。
“什麼都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覺,天大的事等明天再說。”
周野抱着人的力道卻更大了:“這些日子,我想你都要想瘋了!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想呢?”
聽着身後人直率的表白,男人心裡又痛又癢。
就聽周野小心翼翼的問:“你呢?有沒有想我?”
陸影川不急着回答,反是把身子轉了過來,兩人視線交彙。
陸影川眼睛裡滿是柔情與心疼,他先是拿過周野受傷的手,捧在掌心吻了吻,接着擡手撫上面前那張滿是疲憊與煎熬的臉。
“回家了小野,這裡沒有外人,隻有我。難受就說出來,别扛着。”
那一刻,陸影川覺着周野的眼圈紅了,隻是沒有任何晶瑩的東西徘徊出來。
周野無聲的把臉貼在陸影川手心裡,蹭了蹭。
陸影川看着他,心口絞痛,聲音愈加輕柔:“你問我有沒有想你,我能說我做夢都是小野嗎?”
周野磨蹭的動作停住了。
“可是小野,夢裡的你總是快樂的。輕松惬意,自由自在,沒有煩惱,沒有難過。我想看的是這樣的你,我想你幸福。”陸影川緩緩垂下眼簾,“但是生活不會一帆風順,難過的事總會有。我隻是希望這樣的時刻,你願意讓我陪你一起面對,而不是讓我躲在你的身後,看着你一個人把自己弄的渾身是傷。”
周野深深注視着他,薄唇聳動:“所以,你都知道了?你聯系過司寒?”
“嗯。”
“他告訴你了?”
“嗯。”陸影川點頭,“從你祖父那裡也聽了一些。”
好半天,周野艱難啟唇:“我。。。和仲家是這樣的關系,你會讨厭我嗎?”
“你說什麼呢!”陸影川想不到他這一路在糾結的居然是這個。
陸影川抓起年輕人的手:“你是你,和你是誰家人沒有關系。我若在乎你是誰,從一開始就不會踏出這一步了。我連你周家少爺的身份都認了,因為是你,所以我妥協,我認輸。你這時候來問我介不介意你是誰,小野,你是要我否定這個想你想到面目全非的自己嗎?唔。。。”
陸影川沒說完,後邊的話全部被周野堵了回去。
年輕人再也忍耐不住,他一把擁住面前人,發瘋般的吻他。
陸影川吓了一跳,差點要喘不上氣。可随即而來的巨大心悸感瞬間淹沒了男人的清明。他擡手回抱上周野,分離一月後的重逢,彼此的相擁讓他興奮到全身顫栗。
“影川。。。我忍不住了。。。”周野一邊瘋狂的啃咬着,一邊不停哀求,“陪我,影川。。。”
陸影川大腦同樣陣陣發熱,理智就飄遠了。他環着吻着自己的人的背,聲音破碎:“好。。。我陪你。。。”
動情亂|性是一方面,壓抑崩潰的情感同樣需要找到發洩的出口。
這一點,陸影川明白,所以他才會退讓,不顧一切去回應那個人。
兩人氣息亂的一塌糊塗,抵着牆激吻許久,才堪堪分開。
周野望着陸影川的眼睛,裡面滿是攻擊性的征服欲。他把人死死鎖在懷裡,如同一隻馬上掙脫牢籠的困獸,努力維持着最後一絲理性。
“陸影川,你認真的嗎?我可是認真的。”
陸影川喘着粗氣,講話斷斷續續:“小野,陪你是我的意願,就是。。。”
周野側頭輕咬着男人耳廓:“我不會做到最後的。”
周野懂他,陸影川明白這一點,抱着人的手更加用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