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和麗,即便是正午時分,灑在人身上依舊隻會讓人覺得溫暖,沒有一絲焦躁。
胡七娘抱臂依在濟安樓門口,目送她剛剛招來的小廚娘拎着食盒往桑杞巷深處走去。
那裡是人人聞風喪膽的錦衣府的後門。
她原本看中的就是這小姑娘的懵懂純真,人生閱曆如同一張剛剛晾曬好的宣紙一般叫人一眼瞧過去一清二楚。
沒想到她的機敏聰慧卻深藏在懵懂之下,更叫人看好。
胡七娘愛美,平時保養得當,雙手白皙,手指修長,指尖更是留了近一寸長的蔻甲,還用鳳仙花染的鮮豔。
隻是此時,那鮮豔的蔻甲尖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在濟安樓的門框上。
這讓人瞧着喜歡的緊的小廚娘問的問題,胡七娘自然是沒有回答,隻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淺笑。
她有無數的辦法可以進這濟安樓,既可以點着屋脊瓦片飛進來,也可以挖條地道摸進來,就是不會從被闩的嚴嚴實實的正門進。
胡七娘折身回了小院,小院當中的石桌上,又卓逸君給她留的午飯。
别瞧這小廚娘隻是簡簡單單用了筍,手上有幾分真功夫便是将這旁人隻用來做佐菜的春筍也翻出了花樣。
卓逸君将做的油浸筍和筍蒸臘肉給胡七娘各留了一碗,她起的晚,便沒有蒸米飯,隻熬了粥。
白粥熬的濃稠,也能飽腹,更何況粥向來是要比米飯更甜一些的,如此與油筍臘肉相配,倒是更合适宜。
王捷被守後門的侍衛匆匆叫去:“大人,門口有位小姑娘,說是要找你。”
那侍衛笑的一臉春光爛漫,仿佛他才是被漂亮姑娘等着的人。
隻是叫他瞧見,被他喊來的王捷同門口等待多時的小姑娘兩人客氣生分的仿佛才是第一次見面一般,又敲了敲戴在頭上的鐵盔,十分不解。
“卓姑娘,我家大人嘗你手藝十分好,以後不必專門差人來喊我,你叫着門口守衛自己去便可。”
卓逸君雙手掂着食盒,一如第一次一般始終低着頭,聽見王捷這般說話,臉上帶了讪讪的笑,笑了半晌才想起對方走在前側,根本瞧不見自己,便低聲喏喏回道:
“可是王大人,小民并不知道昨日送餐的是錦衣府中的哪位大人……”
王捷走在前面,腳步一頓。昨日大人與這小姑娘聊上這麼許久,竟連自家名諱都不曾報過?
“那邊還是來尋我吧。”
大人未做之事,想必有大人自己的深意。
即便是始終低着頭,卓逸君也覺得今日走的路與昨日不同。
昨日一路兩旁,未有鮮花異草相伴,但總歸是有綠意相攜。今日走這路兩旁便光光秃秃,隻有石級,沒有多餘一絲一毫的點綴。昨日走那是大塊的石子路,今日走的路卻是由打磨的平整的青磚鋪成。
果然是錦衣府,就連一位錦衣府的大人都能有好幾處地方吃飯。
進了屋内,王捷腳步一滞,讓在一旁,這便是讓卓逸君布菜的意思。
卓逸君擡眼瞧瞧,這裡不是處花廳,倒是處放滿了書卷的地方,隻有自己眼前,有一張極小的方案。
這方案……瞧着還沒有自己屋裡那張不穩的方桌大。
卓逸君跪坐在一旁,将食盒裡的菜肴擺出來放在桌上。
她今日隻熬了粥,雖然和菜肴相配,但卻沒有烙餅米飯一類的扛餓。
“王大人,你們錦衣府後廚裡,可有米飯烙餅一類的吃食?”胡七娘同她講過,這錦衣府後廚做飯難吃的很。
隻是難吃也應該是菜肴一類,米飯這種東西,大概是做不壞的吧?
卓逸君這麼想着,一邊回了頭,門側哪裡還有王捷的影子,倒是昨日問她話的那位大人站在門口,逆着光瞧她,籠下好大一片陰影。
“大人。”卓逸君額頭觸地,拜的比昨日更加恭敬。
昨日她聽見了,王大人也喚面前的這位為大人,舉手投足間滿是恭敬,想來官職更高。
“王捷去你食間定吃食,你卻管我們錦衣府要米飯,這是什麼道理?”
卓逸君滿眼滿目的全都是青石地闆,恍惚間聽見面前這位大人似乎輕笑了一聲。
陰影散去,陸栩在方案旁坐下:“你昨日還未答我,身為平民,怎麼官家禮節學的有模有樣。”
“小民……”卓逸君有些恍惚,昨日大人問這個了麼?
“起來回話。”
卓逸君剛要回答,就被陸栩打斷,挺起腰背後才發現,如今算是背對着這位大人。
這可是大不敬。
卓逸君手腳并用,趕忙将身子轉了個方向,好面對着陸栩:“回大人話,小民自幼便在慈幼局裡。每逢年過節,總有京兆府的大人前來探望,慈幼局的掌事便總教我們怎麼行禮怎麼叩拜。”
“嗯。”陸栩自喉嚨裡悶出一聲來便再沒了聲響。
卓逸君等的實在好奇,便微微擡頭向上瞥了一瞥,隻見陸栩右手執筷,卻沒有夾任何一樣,雙目空空似是若有所思。
難不成大人……并不喜筍?那她這可不是要毀了濟安樓唯一客戶的口碑?
“大人……”卓逸君小心謹慎的籌措這用詞,道:“今日這菜肴,不合口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