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子期十分懷疑。
走進大堂,駱子期本以為裡面的光景能改變自己看法,隻是并沒有,裡面也是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
“掌櫃的?”駱子期試探的喚了一聲。
通向内院的簾子被撩開,跑出來一個穿着茶綠色麻布衣衫的小姑娘,正是與他先前在陸栩公廨門口有一面之緣的卓逸君。
“這位大人,您想吃點什麼?”
卓逸君還以為胡七娘日思夜想的禱告終于實現,來了一位不畏懼一牆之隔錦衣府的有錢人,誰料到又是錦衣府見到的一位大人,若是她猜的不錯,這人隻怕是陸大人推薦來的。
“你……認得在下?”
比起陸大人來,卓逸君覺得如今坐在濟安樓大堂的這位大人面上的笑容更……輕浮一些?
也不知道她這詞用的對不對,但總之這笑容讓人感覺怪怪的。
“大人說笑了,我們不是剛在錦衣府剛碰過面麼?”卓逸君提了在角落裡一直放在火上的開水,給駱子期沖了茶葉:“若是小民沒有聽錯,您應該是駱少卿。”
“沒錯。”駱子期十分贊許的一笑,端起卓逸君放到他面前的茶杯,隻品了一口臉上的笑容就凝固在臉上,手中的茶盞穩穩當當的又回到了桌上。
這茶實在是難喝。
沖泡的茶葉不算名貴,隻是茶葉鋪裡論兩賣的散茶。但勝在買茶人的确識貨,茶葉新鮮,都是年初才上的新茶。
可這茶湯卻毀在這沖茶之人的手上,隻用沸水澆上一遍便呈給客人,香味不氛,倒是将茶葉中的苦澀完完全全的蕩了個完全。
如若不是卓逸君真真切切的就在他面前沖茶,駱子期怎麼也不會将能做出那樣般佳肴的人與如此毀茶之人聯系到一起來。
陸躍之如此愛茶之人,能瞧上完全不懂茶之人?駱子期不信。
怕是真的就是好奇她頸上的墜子。
隻是現在這小姑娘頸上帶着的墜子還穩穩當當的掩在衣服裡,他也不能學着登徒子或者劫匪硬将那墜子拉出來。
“在下大理寺少卿駱子期,特向姑娘來讨一口飯食。”
這回換成卓逸君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了。
讨?這駱大人……是沒有帶錢麼?大理寺少卿……這麼窮的麼?
就在卓逸君滿肚搜刮着說辭的時候,駱子期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一般,笑道:“卓姑娘放心,一餐食的飯錢,在下還是付得起的。”
卓逸君長籲一口氣,其實她方才想的更多的倒是對胡七娘的說辭,面前這位大理寺少卿身為陸大人的朋友,想必賃上一餐的面子還是有的。
“駱大人可有什麼想吃的?”
“卓姑娘預備着什麼,就上什麼吧,我向來随性的。”
卓逸君轉身進了廚房,隐隐約約聽到身後有一句:“不像少府令一樣,嘴挑的很。”
陸大人嘴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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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到駱子期面前的餐食實在簡單,簡單到卓逸君都有些慚愧。
陸栩公廨内的矮幾實在是小的很,選三隻寬邊的扁盤就能放的滿滿當當,可擺在濟安樓大堂内的高桌卻是大大方方不能隻用一菜一飯來敷衍的。
卓逸君便一狠心,将煮粥的砂鍋直接配上小碗和大勺端了上來,另外一份香椿豆腐也用了她瞧見的最大的陶盤盛着,另外準備的三樣小鹹菜也用三隻青色的小碟裝着,算是讓這桌子看着不太空蕩。
駱子期伸頭往那砂鍋裡瞧了瞧,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白粥或者加了蜜棗之類的甜粥,反而是有綠油油的菜葉子和切成小丁的臘肉摻在裡面。
聞着倒是很香。
卓逸君盛好一小碗荠菜臘肉粥放在駱子期面前,往後稍退了兩三步,做出一副要離場的樣子。
“卓姑娘不如拿隻碗來,我們一起用。”
駱子期舀了一勺鹹粥放入嘴中,許是熬了很久的緣故,這粥中的臘腸不硬不鹹,隻留下讓人心滿意足的香味來,反而是本該是在粥中熬成一團漿糊的荠菜還有風骨,能讓人嚼上兩口,全沒有因為糊爛而大煞風景。
“駱大人說笑了,無論是論官身或布衣,還是食客與廚娘,小民都不該與您在同一桌上吃飯。”
卓逸君把謙卑恭敬表現得很到位。
駱子期并不強求,隻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香椿豆腐。
豆腐被切成小小丁,香椿也被切的極碎,和了粗細兩種不同得辣椒面調味,卻不是霸道的辣味,香味更濃郁。
實在是妙。
駱子期不經意将目光掃向坐在一旁的卓逸君,若他猜的沒錯,幾日前王捷去置辦的那桌酒席就出自面前這小姑娘之手。
其實他方才是故意誇張,才說陸躍之挑嘴,若是說他挑嘴,隻怕是這世上就沒人不挑嘴了。
但他卻是的的确确是挑嘴的,駱子期很肯定,對一個吃什麼都一樣的人來說,食物便沒有享受這一道意義,無論是珍馐美味還是黃齑白飯,于他而言都隻有果腹這一項用處。
可若是有一人的飯食能讓他覺得與衆不同……那這人就從本不在乎吃食變成了真真切切的挑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