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君自去錦衣府回來以後就沒瞧見到她。
倒是還擺在院中石桌上的宣紙能證明這個媚中帶點兒俏的娘子曾經在過。
露水打濕了宣紙,卓逸君瞧着有些可惜,便用曬衣服的繩子夾子将宣紙一張張夾起來挂在院中。
本就不大的院子被分隔成一個個更小的空間。
沒有人,這裡是真的沒有什麼人。
卓逸君忙了好半天,一閑下來反而心裡發慌。
自她進了這濟安樓之後,除了往錦衣府裡送了幾回餐食之外,就隻接待過那位大理寺少卿一人,這樣下來,濟安樓隻怕是真的撐不了幾日了。
日雖然是好日,但人思緒萬千,算不上什麼好人。
卓逸君手裡把玩着在石桌上留下來的毛筆,卻沒有勇氣寫下一字,就她那狗爬一樣的字,還是不要浪費胡七娘口中昂貴上好的宣紙了。
微風拂過,吹得被當作簾子一樣的宣紙相互碰撞作響。
卓逸君神遊天外,猛的聽的身後有一句:“逸君姐姐?”
這聲音脆生生,分明是還沒有長開的小孩子的聲音,卓逸君被驚的渾身一哆嗦,回頭看去,宣紙後面站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那身影實在是熟悉,卓逸君彎下腰去,想從未被宣紙遮擋的低處去看那較小身影的本尊。
卻不料那孩子也是一樣的操作,一張笑語盈盈的小臉撞入卓逸君的眼簾:“小玉竹?”
圓圓的臉龐再加上一邊一個的小酒窩,可不就是以前在慈幼局日日跟在自己身後的小玉竹麼。
小玉竹的手原本是被身旁那個較大的身影牽着的,瞧見自己熟悉的逸君姐姐後便一下子掙脫了出來,撲到卓逸君懷裡:
“逸君姐姐,我好想你啊。”
卓逸君撫着小玉竹的頭頂:“小傻瓜,姐姐不過是出來了半個月左右而已啊。”
小玉竹擡起頭,眼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帶了淚花:“可是……可是我看不到姐姐,就覺得度日如年啊……”
“這看來最近是好好的聽了千川哥哥的課了,連成語都會用了。”
卓逸君語氣中帶了誇張的戲谑,但表揚的誠意卻是實打實的。
“那當然,”小玉竹眼睛閃閃亮亮,等着面前的人兒繼續誇贊:“千川哥哥說了,隻要我能默寫出百家姓的前十句,就讓我來找你。”
“哇,我們小玉竹現在能寫出近一百個字了。”卓逸君的反應果然讓小玉竹很開心,姐妹兩個笑成一團。
被忽視的還擋在宣紙後面的身影似是不滿意這再容不下第三個人的氛圍,不重不輕的咳嗽了一聲。
卓逸君伸手撩開宣紙,果然,是那個别扭的小孩。
“你呢,小舟,你學會了什麼,讓千川哥哥放你出來的?”
孔孟舟依舊别扭着,上下打量着被擋了大半視線的小院,就是不對上來自低處望向他的目光:“他個弱不禁風的夫子,能考我什麼?”
這話倒是不假。前一任的慈幼局掌事盼着這一幫子嗷嗷待哺的小孩子能出個舉人進士什麼的,也好算得他的功績,破天荒的給慈幼局的男娃娃們請了啟蒙的夫子,又見幾個孩子的身體底子好,一半威逼一半利誘将他們送到了隔壁的武館習武。
許是因為沒爹沒娘的孩子終究紮眼,武館的孔孟舟特立獨行也沒少受人欺負,倒是将他習武的本事越發精進。
于是慈幼局裡文出了一位南千川,武有一位孔孟舟。
隻是那前任掌事的命卻不大好,還沒等這二位真的出人頭地到能讓他寫進功績簿裡,就因一場風寒撒手人寰了。
别扭的小孩終究不肯為自己表功,一旁的小玉竹卻不會理會他這麼多:“逸君姐姐,你别聽他的。他可是默了千字文的呢。”
“小舟默出了千字文?”卓逸君隐約記得,自己離開慈幼局之前,孔孟舟的千字文隻讀到了前幾句,若不是南千川威脅他說連區區千字文都背不出來,更不要說考武試了,隻怕這小子到現在隻是和小玉竹一樣的水平。
“這可是得好好獎勵獎勵。”卓逸君拉着小玉竹往後廚走,鍋裡正焖着焖飯,胡七娘不知去向,她本來想着做一頓能頂自己兩頓飯的事兒,正好這兩人來了,晚上便再論晚上的。
省事的餐食有許多,最省事的無非就是卓逸君今日做的這種一鍋出,鍋裡的米飯拌着切成丁的春筍,被高溫蒸過的臘腸潤出能閃着光的油來,米的香味和臘腸的香味混合到一起,勾出了小玉竹的饞蟲,就連還在别扭的孔孟舟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逸君姐姐,你這裡是飯館,我們吃飯,是不是得給你付錢啊?”
小玉竹盯着一塊臘腸走不動,卓逸君瞧了,便用筷子夾了那塊臘腸想要喂給她。可是肉都到嘴邊了,小玉竹忍了又忍,将口水生生又咽了回去問出這樣的話來。
這可是在慈幼局一年都吃不到一次的肉啊,今日她們吃了逸君姐姐的飯,會不會讓逸君姐姐太破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