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府少府令公廨。
“大人。”王捷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進門來,跪在陸栩面前:“徐行,連吉兩人死了。”
陸栩本靠着太師椅椅背悠哉悠哉的品着茶,一聽王捷此話,瞬間坐正,手中茶也灑出一半:“怎麼回事?”
“兄弟們前幾日發現了往西邊傳信的據點,便一直兩人輪班暗中守着。戌時初是輪班時點,結果下一班的兩名兄弟前去,發現徐行連吉兩人已經被殺死在附近。”
“怎麼死的”
“徐行倒在駐守原點,手臂上一道橫向傷,胸前一道貫穿傷。連吉倒在五步開外的地方,兩臂,雙肩都有數道傷痕,同樣胸前一道貫穿傷。從……從屍身狀态來看,對方應是刀上淬了毒。”
西邊的手,已經伸的這麼長了麼?
“聽說死了兩個府衛?”
屋外傳來雄厚的一聲問責,陸栩一愣,忙從座位上下來,雙膝觸地行禮:
“府令。”
來人是錦衣府府令陸淙。
“怎麼回事?”陸淙在陸栩身前站定,面上看不出一絲喜怒。
王捷剛想說話,便被陸栩一個眼神逼的将所有的說辭咽回了肚裡。
“回府令的話,卑職也是剛剛知曉,正在查。”陸栩微低着頭,不與陸淙有任何眼神接觸。
“你先出去。”陸淙這話自然是同王捷講的。
門被吱呀的一聲關上,屋内隻剩陸淙陸栩兩人。
“栩兒,你同我講,到底怎麼回事?”陸淙坐在長案後,語氣溫和了不少。
陸栩隻是稍稍調整了自己面朝的方向,還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你同大伯講,此事與西邊有沒有關系?”
這語氣當真是比方才軟了不少,隻是這樣的招呼哄得了其他人,卻騙不到陸栩。
他自小就跟着陸淙長大,這樣的虧吃的數都數不過來。
“大伯,孩兒真的還在查。”論語氣中帶着誠懇,陸栩自認為并不比任何人差。
“陸栩!你到底安的什麼心?!”一隻茶盞呼嘯着擦着陸栩的面龐而過,陸淙勃然大怒:“你護着西邊不是一回兩回了?你明知道聖上對西邊是什麼态度!”
“府令,”陸栩跪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就等着陸淙來砸,又似乎知道他的這位大伯不會真的舍得将那茶盞往他頭上砸。無論他抓裡抓了什麼東西,命運都隻會落到他身後不遠處的地闆上:
“西邊有什麼東西,是值得孩兒這麼護着的麼?是聖上!但凡有一絲的捕風捉影,就會下令讓大軍直接入褚。近幾年來天災不斷,人禍連綿,百姓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大奕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你很好!”陸淙氣極反笑:“敢這樣編排聖上?這天下給你來坐好不好?”
這回書卷沒有任何遲疑與不舍,直直就砸在陸栩頭頂。
“孩兒不敢。”陸栩頭頂觸地,一副恭敬的不能更恭敬的模樣确讓陸淙怒火更盛。
“你不敢?”陸淙冷笑:“忤逆犯上,出言不遜,這世間還有你不敢的事兒麼?”
陸栩擡頭,神情言語間滿是懇切:“溫陽長公主臨終前說了什麼,伯父不記得了麼?”
陸淙一愣,頗有些不自然的移開目光:“你提這個做什麼?”
“長公主臨終前……”
“放肆!”陸栩本想說完,卻被陸淙長喝一聲出言打斷:“你出生的晚,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溫陽長公主是逆臣,是聖上寬厚溫和,念着血濃于水,才留她和褚王一條性命。”
“伯父,”陸栩依舊道:“可是如今的聖上,哪裡能與寬厚溫和沾上邊?”
“聖上無論是怎樣的聖上,都是聖上。”陸淙耐心盡失,冷眼瞧着還跪在地上的陸栩:“你最好将事情做圓滿了。不然,你堂弟陸斫也已經成年了。”
陸栩依舊跪在地上,這樣的威脅,自從陸斫在武功上初有造詣時他就開始聽了。
陸淙怒氣沖沖的走了,換王捷進來扶陸栩起身:“派去褚州的府衛動身了麼?”
王捷連連點頭:“昨日已經動身了。大人放心,派去的是這一批最優異之人,文武雙全,尤其是長得一股子文人氣息,瞧不出習過武。”
陸栩長舒一口氣,又問:“府令是怎麼知道這兩人死了的。”
王捷面露難色:“大人,這想瞞也瞞不住啊。錦衣府都多少年沒有橫死之人了,那接班的兩人一回來,整個錦衣府就炸了鍋了……多少兄弟都嚷嚷要報仇……”
“報仇?”陸栩無奈,苦笑一聲道:“他們倒是得有這個本事才行。錦衣府衛即便是暗守,也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防的就是有人偷襲。徐行隻第二招就被人近身貫穿,對方功夫就不會低。連吉能多過十幾招,想來在徐行被偷襲時,他應是已經上前并且成功重傷對方,可将重傷之後自己依舊沒能活下來。你們就沒想過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麼?”
這一層王捷倒是的确沒有想到,原本的義憤填膺也變成了茫然無措。
陸栩繼續道:“我們即是暗守,對方就不會是有備而來,而是準備去據點發信,才發現的他們二人,倉皇出手。但手持利刃依舊是淬過毒的,可見心思缜密。你們當真……無人想到這一層麼?”
王捷被訓的羞愧難當,隻得下跪請罪:“卑職……卑職無能。”
陸栩從胸中吐出一口惡氣來:“起來,起來。你們本也不是幹這個的,想不到也正常。”
“這二人屍身可被運回來了?仵作請了麼?”陸栩問。
“已然回來了,仵作也請了。”王捷連連答。
“再請駱少卿去現場瞧一瞧,讓他帶大理寺最好的仵作來,驗一驗那刺客刀上淬的什麼毒。”
陸栩一一布置:“那刺客即已得手,必定已經清楚錦衣府的配置,自此刻起,五人一隊,兩人在明,兩人在暗,一人更暗。若遇必死之局,第五人不必現身,即刻回錦衣府來報。”
“是。”王捷領命,轉身要出公廨,剛出門口又折回來:“大人。”
“嗯?”陸栩擡頭看向還在門口站着的王捷。
“您是很優秀的少府令,此事是兄弟們大意了,不怨您……即便是堂少爺來了,也是定不如您的。”
王捷說的真誠,換來陸栩無奈的一聲苦笑:“都聽到了?”
“嗯。”
“少矯情,幹活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