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昭明郡主,陸栩呆在自己的公廨内。
他離京許久,是有許多的事情要處理,面前的長安上壘了小山一般的卷宗。還有那一知半解的僞銀要堪破,他是該像以前一樣,将這些事情一件一件處理妥當,再泡一壺能将整個屋子都浸染着茶香的新茗。
但他做不到,至少此刻做不到。
他心亂如麻,卷宗打開了一份,但他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襄慶五十一年春,……”
後面的字似乎都如天書一般,他完全讀不進去。
陸栩在案前坐了許久,面前被打開的卷宗還是那一份,甚至連地方都沒有挪一下。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屋裡慢慢變得氤氲,叫人看不清細節,也看不清就放在面前的卷宗的字。
陸栩依舊坐在案前,一動不動,連燈都沒有點上。
“大人?”
兩三下敲門聲,門外傳來王捷試探的呼喚,陸栩沒有應。
這個時候能有什麼急事。
“卓姑娘,你看我就說吧,大人不在。”
她怎麼來了?
“王大人,不是我不信你,隻是我問你陸大人什麼時候出去的,你不是也說不上來嘛。”
“這……”這姑娘膽子也是越發大了起來,居然敢嗆錦衣府衛的話。
“也無妨,陸大人公務繁忙,是我今日不請自來,撲了個空也是應當的。明日,明日我再來。”
卓逸君說完這話,轉身就預備要走。
陸大人不在她也無計可施,本想趁着七王妃來過這事兒還熱乎着就向大人禀報來表一表衷心。
結果,隻能說是天不如人願。
隻是剛往回走了兩步,身後本該是無人的公廨忽然房門大開。
卓逸君與王捷一同轉身。
站在門口的自然是陸栩。
陸栩隻是面無表情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轉身又回了那氤氲之中。
王捷趕緊小跑跟上:“大人……”
“陸大人在呀。”卓逸君也跟在後面進了公廨之内,瞧着陸栩坐在長案後,學着小玉竹笑起來時眼睛眯成一條縫的樣子,和陸栩打招呼。
“嗯。”陸栩仍舊盯着被放在案上許久的那卷案宗輕輕應了一聲。
王捷趕忙将書案上的燈點亮:“大人既然在怎麼不點燈啊?”
陸栩一道眼刀殺過去,王捷自知失言,輕輕在自己嘴角旁打了一下:“屬下僭越。屬下替大人把燈點上。”
王捷麻利的将公廨内的燈盞都點亮,悄默聲的退出了公廨。
屋内氤氲盡數散去。
小桌旁卓逸君正布菜,陸栩的目光不自主的由書案就滑到了她的背影上。
瞧見她有轉身的意思,陸栩趕忙又将目光收回,落在卷宗前三寸的地方。
那裡除了書案本身的紋路,什麼都沒有。
“大人來用膳吧?”
陸栩起身,坐到小桌旁:“我今日并沒有叫你來。”
卓逸君剛想解釋,就聽陸栩又問:
“你身上的傷好了?”
“托大人的福,傷好的差不多了。”卓逸君言笑晏晏:“也托大人的福,七王妃上門來和小民緻歉了。”
“呵。”陸栩瞧着卓逸君從帶來的砂鍋中舀了一碗菜放到他面前,道:“讓皇親貴胄給一介白衣登門緻歉,還真是不容易。”
“多謝大人疼惜。”陸栩說這話算不上和善,卓逸君卻如同完全沒有聽出來一般,笑道:“大人嘗嘗,這是上好的山菌與小母雞同蒸,最是鮮嫩可口了。”
陸栩接過卓逸君雙手遞到跟前的玉箸:“上好的山菌?”
“正是呢。”卓逸君道:“這可是七王妃上門帶來的,小民專門看了,的确是很好的東西。隻是……”
“是什麼?”既然如此,陸栩先嘗了一口那山菌,的确鮮美。
“隻是小民怕,怕是小民使計讓七王妃上門來,七王妃心中忿忿,覺得折了自己的面子,在這菌中下毒,小民……”
“咳咳咳……”陸栩被卓逸君這樣的話嗆住,咳嗽了半天才停下來。
“你不敢吃,才蒸了雞送來讓本官吃?卓姑娘果然是好算計。”
卓逸君笑的憨厚:“小民不敢。隻是想來若是小民中毒,那七王府定是充耳不聞,可若是大人您身體不适,那想必會快馬加鞭的把解藥送上的。”
她居然還有理有據。
陸栩忿忿,卻還是将自己面前那一碗吃的幹淨。
七王府當然不會拿自己送上門的東西下毒,更何況如今正是他們忌憚的時候,又怎麼會做這種火上澆油的蠢事。
而她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必定也是已經想破了這一層的利害。
不然就憑這是她帶來的東西,即便七王府才是元兇,她在錦衣府裡不死也得要脫層皮。
“大人,可否打聽一下,萬寶玉是誰麼?”
陸栩拿人,走的是最正規的程序,自然是給萬府和曹家都留了捕票的。
七王妃送來的這一盒山菌最下面壓着的就是這兩張捕票的謄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