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有人虛情假意的提醒,說廣穹樓一行危險,有不法之徒意欲刺殺,激的郡王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
誰知道,誰知道有人竟将天家請來了,聽了郡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話。
郡王分明就是被人算計了!誰在背後不說幾句狂孛之話,哪裡就是什麼要不得的錯處了。
好在天家終究疼惜郡王,隻是罰了半年俸祿封邑,又罰了一個月的閉門思過罷了。
原本就能這樣安安穩穩的過去,不足兩月就是年關,隻要時間到了,郡王上一道自省的折子這篇兒就能再順利不過的翻過去。
可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天公尚未下雪,天家就收到了雪花般多的折子,那一份一份的,都是參郡王的折子,緣由各不相同。
可憐郡王,沒有厲害的母族和妻族為他在朝堂上辯解,隻能吃了一個又一個啞巴虧。
而如今,他們竟還要再揪着這些往事不放。
又是因為她!
那人都已成枯骨了啊。
“還請少府令明鑒。”萬玉沙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步激動道:“那西跨院自妾身嫁入皇子府起就沒有住過人,早就荒廢多年了。若裡面真是少府令要找的人,想來也許是夜晚走錯了路,無意中跌落井底所緻啊。”
“你說,你說那西跨院是不是雜草從生,鮮有人迹?”萬玉沙拽着,将王捷也拽往前上了一大步。
王捷瞧着陸栩的臉色,點頭道:“是,那西跨院不像有人住的。隻是……郡王妃。”王捷看向萬玉沙:“那井上可是蓋着蓋子呢。”
“這……”萬玉沙接不上話來。
倒是一直站在萬玉沙身後的曹姑姑開口:“大人有所不知,此事郡王妃恐怕也不知,前段時間下了幾場大雨,老奴生怕井裡的水位高了溢出來水,便叫人将府中的井口都用石闆壓着了。許是府裡奴仆偷懶,開蓋時想着那井平時也無人用,便沒有再管了。”
手中的石塊終于被那帶着鬥笠簾幔的人兒接過,陸栩重新将目光挪回,掃過曹姑姑,最終落在萬玉沙身上:“想來?也許?郡王妃可還記的自己剛剛才說過,那人是病死的。”
“是失蹤,是失蹤。”萬玉沙連忙改口:“不怕少府令笑話,當年的七皇子府也算是風光無限,身受萬千寵愛的侍妾卻連夜逃走。這樣的話說出去隻叫人家在背後嚼七皇子府的舌根子,這才報的病逝。”
“哦。”陸栩面上裝的恍然大悟,旋即便道:“那郡王妃說說,這些年如此病逝的,有多少人?”
“沒有了,沒有了。”萬玉沙慌忙擺手。
高門大戶哪會沒有腌臜事兒的。
陸栩懶得再糾纏,看向卓逸君,溫聲道:“你可想去瞧瞧?”
卓逸君看向王捷:“真的已成枯骨?”
王捷點頭:“是。”
那也還想再去瞧一瞧。
即便是什麼都認不出來,卓逸君還是想在瞧一瞧。
西跨院的井口旁,白布蓋着的,就是王捷口中的枯骨,一旁的地上,放着她死前身着的衣衫,佩戴的首飾。
他們沒有說錯,無論她是誰,她生前都是深受七皇子喜愛的寵妾,衣衫豔麗,珠钗繁雜。
可她死了。
死在漆黑的井裡。
死在寒冷的夜裡。
這一切,讓他們一直在強調的喜愛,像個笑話。
她多想問問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七皇子,是否還記得她。
罷了,還是不問了。
卓逸君握緊手中的那塊石頭,轉身就往外走。
她讨厭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人家,這樣不把人當人的人。
她走的飛快。
陸栩在她身後跟着,直到出了府門,她才猛地頓住腳,大口的呼吸新鮮空氣。
臉上的眼淚還溫熱,不知何時又留了許多。
卓逸君轉身,跪在陸栩身前:“大人。”
陸栩伸手去扶她:“起來說話。”
卓逸君使着力氣不肯起身:“大人,我想為她立碑,她的枯骨能否給我?”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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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時,坐的還是來時那輛馬車。
外面趕車的還是方青,馬車内坐着卓逸君和陸栩。
卓逸君頭上的鬥笠重新挂回了車壁上。
“大人,多謝您。”
陸栩聽到卓逸君的道謝,輕笑一聲:“不必。”
馬車内陷入靜默,陸栩不自然的幹咳一聲,道:“錦衣府沒有停屍房,她的屍身我會先送去大理寺。等你選好了地方刻好了碑,随時都可以下葬。”
“多謝大人。”
卓逸君又一次道謝後,馬車内又一次陷入了靜默。
陸栩抿了抿唇,揚聲道:“方青,去玉華樓。”
“大人,”玉華樓是酒肆,卓逸君知道,隻是她如今沒有什麼胃口……“大人若想吃,來濟安樓吧,我給大人下廚。”
“你精神不好,還是去玉華樓。他們今年的羊肉很新鮮。”
卓逸君沒再堅持,跟着陸栩去了玉華樓。
玉華樓有雅間有大堂,到的時候正是飯點兒,大堂内就沒有幾張空桌子。
幾乎每張桌子上都有一隻土鍋,鍋裡紅彤彤的。
陸栩見卓逸君伸着頭瞧,溫聲解釋道:“這便是我給你說的羊肉,人人來這裡都是吃這個的,紅焖的法子。不過你要是想吃白灼的,我叫他們做。”
卓逸君搖搖頭,那樣浸在紅油中的肉,聞着就香。
白灼固然有白灼的味美,但哪有這樣對味蕾的刺激來的足呢。
陸栩定的位子在雅間。
坐下不多時,一隻土鍋随着小二的吆喝上了桌,一同上桌的還有兩碗米飯。
陸栩夾了一塊紅彤彤的羊肉放在卓逸君面前的米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