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正堂。
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不過大多,都是過來奉承巴結周潇的。畢竟是太師,即便長公子周策去了,手上的權勢依舊是在的。隻不過,這朝堂的時局,确實是變了。
周策自小便進了國子監,是三皇子謝懷澈的伴讀,同太子、大皇子和朝中官宦的公子也都相熟,加之周潇在太師之前亦做過太子太師,皇子與官宦子弟來的也不少。柳慈同周策雖算不上相熟,但到底是同窗,柳思源想讓柳慈多結交朝臣,坐在一群人裡頭,神色淡然,看不出什麼情緒。
“老師節哀。”太子謝懷叙起身至周潇身側,端起酒樽安撫道。
周潇看着略惶恐地站起身,輕聲應道:“多謝太子殿下挂懷。”
有了謝懷叙的開頭,不少人站起身寬慰,一時間,正堂裡倒是熱鬧不少。蘭生到正堂的時候,并未直接進去,他從暗衛營出來,也知道太師府的規矩,徑直找到了青峰。青峰聽罷,眉深深擰在了一起,畢竟周筠前幾日就已經入府了,秦妙雲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這個時候,讓青峰有些意外。
“你先回去,我進去禀告大人。”青峰低聲吩咐,在蘭生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又叮囑道,“切記,在大人去之前,不要插手。”
蘭生低眉嗯了一聲,轉身消失在風雪夜幕中。
青峰看了一眼正堂中交談的一行人,猶豫再三,還是進去了。
“大人。”
周潇看向青峰,見他眼中的遲疑之色,當即了然,沖着各位歉意笑了笑,行至青峰身邊。
“夫人去了霧凇苑。”周潇聞言,眉目間露出一抹厲色。當即側身吩咐道:“你讓管家先招呼着。”
“是。”青峰應聲,就見周潇腳步匆匆地轉身離開了。衆人見狀,臉上也都多少露出探究的神情。周策是府邸的長公子,又是頭七這樣重要的日子,夫人秦妙雲方才匆匆離開不說,這會兒,他也走了。
“聽聞太師前兩日去了一趟儒州接了個人回來。”
柳慈原本還撚着腰間挂着的白玉珠鍊,聽見儒州兩個字,倒是緩緩擡起眼皮看向說話的那人。那人是衛尉卿的公子,盛京的消息向來靈通。
“什麼人?”他開了口,自然是有人接過話頭。
“一位公子,聽聞,長得很是俊俏。”這話說得引人忍不住深思,周策剛走,周潇便接回來一位公子。
柳慈聽着這話,不動聲色地繼續撚着玉珠,心裡卻起了波瀾。
彼時,霧凇苑中。
蘭生才離開了一會兒,回到院子裡的時候,就看見周筠臉上帶了傷,跪在院中的雪地上。他雖跪着,脊背卻挺得筆直,身上穿着一件群青色雲紋錦緞,大抵是從屋裡出來,還未來得及披外袍。正是盛京城最冷的時候,入夜便是更甚,雪下得比方才還要大一些,沒跪一會兒,肩頭發上就積了薄薄的一層雪。周筠在大雪天被罰練劍的時間多,這樣一動不動的跪着,倒是少。練劍還好,這樣不動跪着沒一會,膝蓋就先凍麻了。
秦妙雲讓她跪,她便受着,周筠知道,這個時候,同太師府主母起沖突,是讨不到一點好處的。
周筠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忍不住擡手,撫了撫雙臂,蘭生看着周筠有些發紫的唇,眉目霜結,一時間,竟也起了幾絲憐憫的心思。暗衛營裡,同情和憐憫是可恥的。
秦妙雲就站在廊下,看着跪在雪地裡的周筠,滿眼憎惡憤恨。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周筠是誰的兒子。周筠的眉目,簡直同許霧一模一樣。當時許霧為了進太師府費了多少心力,周潇口口聲聲已經将她處理好了,現如今竟多了一個這麼個半大兒子出來,而且還是在周策未出殡的時候就入了太師府,她怎能不恨。
周潇到霧凇苑的時候,見到這樣的場面,眼神狠厲地看向秦妙雲。秦妙雲知道周潇會來,也必然會動怒,既是一早就知道了,自然也不會意外。
周筠聽見動靜,看見周潇從遠處來,嘴角微不可察地輕輕勾了一下。
周潇微微偏頭,看了青峰一眼,青峰快步走到周筠的身邊,将周筠扶起來,旁邊的月容急得眼眶都紅了,見青峰過去,忙撐開傘拿着大氅,小跑着到周筠的身邊。
“公子,沒事吧。”
“都退下吧。”周潇的聲音聽着平靜,底下人惶惑不安地退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