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柳慈才進宮門,馬車都還未停穩,便聽見池清喚他。
“何事?”柳慈應聲掀開車簾,這兩日雪大,皇宮僅掃出了過道,到處白茫茫的一片,他揣着手爐,慢悠悠地下馬車。
池清待他落地,才湊近同他耳語道。柳慈的眉輕擰,神色變得有些凝重起來,徑直往前頭的廊道走,身後打傘的小太監手忙腳亂地将傘遞高到柳慈的頭頂,小跑着跟上柳慈的步伐。
風雪肆虐,高廊上的竹幕左右搖晃,柳慈腳步匆匆,直到看到演武場上的人影,駐足觀望。
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幾個顔色格外惹眼,雪白、玄色、鮮紅,看見鮮紅的顔色,柳慈不禁呼吸一沉,待看清形勢,又松了一口氣。
周筠看着面前虎視眈眈的人,又瞥了一眼地上已經負傷的兩人,淡淡然地開口問道:“還要繼續嗎?”
對面的三個人未曾應聲,隻是互相看了一眼,似乎下定了決心,拿着手上的短劍同時快速出手。
周筠矮身彎腰,擡手,避開的同時,已經環了一個人在懷裡,短劍直直地抵住他的脖頸,劍鋒太銳,輕輕一碰,便沁出一層豔紅的血珠。
“還要繼續……”周筠眯着眼睛,半威脅半挑釁地開口,“呲!”
鮮紅溫熱的血噴薄而出,濺了周筠一臉,周筠愣了片刻,懷裡的身體立刻軟了下去,血順着身體在身下瞬間氤成一片。
“回去也是難逃一死。”他們唯一一次開口,也是此生的最後一次,話音剛落,沾着血的四把短劍也跟着落了地,砸濺起的落雪複而被風吹起,飄至上空。
原本周筠以為隻是切磋而已,但當他們摸出短劍的時候,周筠就意識到了不對勁。招式雖都收着,可那劍鋒的寒光,卻是實實在在的。此話一出,周筠對謝懷澈,哦不,準确來說是對這座皇城,有了真切的了解。
察覺到不對勁,她微微偏身,就對上了站在高廊上柳慈的目光。
隔得遠,加上厚重的風雪,其實雙方都看不清。但柳慈隻覺得,周筠的那雙眼睛,漠然之意,溢于言表。腦子裡忽然閃過此前提醒周筠的話,臉色瞬間變得沉重了好些。
“公子,怎麼了?”池清察覺到柳慈的變化,關切地開口問道。
柳慈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輕歎了一口氣:“無事。”
周筠看着柳慈離開,聽見身後的動靜,循聲看過去,小太監已至身前。他這會兒才看清周筠的臉。周筠的臉于他人而言本就女相,現如今半張臉沾染着鮮紅的血迹,另外半張臉白淨俊俏,半面似魔,半面佛。小太監愣怔了好一會兒,才上前替周筠撐傘:“武試之後,還有文試,公子請随奴才來。”
周筠走着,心裡卻想着方才的事,死了五個人看上去像死侍的人,雖說那些人不是她殺的,但聽他們話裡話外的意思,也是因她而死。謝懷澈不讓他們活着回去,定然還有後招。這是她習武以來第一次殺人,準确來說,是第一次有人死在她的手裡,鮮血噴濺時,說不害怕慌張,是假的。但,卻也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快感。
隻是有一瞬間,她莫名地想起了許霧,不知她死的時候,可有流這樣多的血。
“公子,請。”小太監帶着她東拐西繞的,停在了一間廂房前。
周筠偏頭看向他,目光複而落在門口候着的兩位宮女身上。
“還請公子沐浴更衣後,再随奴才去參加文試。”
周筠擡手,摸了摸臉上還未幹的血迹,淡淡地應聲道:“不必。”
小太監有一瞬間的詫異,遲疑片刻之後,又試圖開口。周筠在他還未開口時再次出聲道:“我說了,不必。”
小太監默不作聲,糾結了好一會兒,接着才調轉腳步:“公子請。”
“公子!”月容在廊道的對面,遠遠地看着對面的周筠,隔得遠,周筠并未聽見聲音。蘭生也看見了周筠,待她轉過身時,他一眼就看見了她臉上鮮紅的血迹,抓着劍的手瞬間緊了緊,看清不是她的之後才松了手。
周筠被帶到一間廂房,廂房裡很幹淨,書桌之上,筆墨已經備好。
“試題已經備好,待香燃燼,時辰便到了。”小太監說着退下,掩上了門。
周筠出來的時候,雪比之前更大了。許是臉上的血痕太顯眼了,一路上都有人偷偷看她。
遠遠看見柳慈,周筠心裡微起波瀾,方才柳慈才看了她的熱鬧,這會兒在門前看樣子是在等她,不知道會說些什麼。
“奴才見過柳大人。”小太監微微躬身行禮。
柳慈看着周筠,這會兒面對面,比方才遙遙一見看的更清楚。眉目清秀、五官清俊,鮮血已經變成了暗紅,在她的臉上,像是一株盛開的曼珠沙華。可偏偏那雙眼睛,清澈得一眼能望到底。
他看了一眼學堂,接着又看向周筠,和聲細語道:“許祭酒,不喜血腥,還是擦了再過來吧。”
柳慈這話把周筠心裡的疙瘩一下就解了。原還以為柳慈早就聽到了風聲去看她熱鬧的,但若真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
柳慈話音未落,便聽得身後謝懷澈的聲音響起:“鏡明,這都要上課了,去哪兒啊?”
柳慈皺眉,還未回身應答,謝懷澈便接着裝作驚訝道:“少虞這是怎麼了,這都遲了好久了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