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過于狡詐,已方過于天真,命運的命中注定,他們必敗無疑。”
“可強大的光月禦田,即便落敗,依舊能舉起赤鞘九俠,有着能在油鍋中撐過一小時的能力,然而即便如此,他就這樣甯願被活活煮死,也不願賭上本就在生死關頭的性命,給觀望的凱多與黑炭全力一擊,争取最後反敗為勝的機會。”
“反而還要另一個女人出面,在人群中宣傳着他是如何悲情的一位英雄。因為隻有在這樣死亡前的宣傳,才是能讓民衆,能讓真正天真的孩童——銘記于心的死亡;才能讓真正單純的孩子——發自内心的崇拜他,去追随他的腳步。”
“我看他享受得很,否則何故死前還吟詩呢。”
她銳利的眼直指大和,大和幾乎暴怒,然而卻驟然一陣心驚。在那個時刻,同一時刻,她幾乎壓抑不住憤怒之時,無數雙眼睛同時注視着她,無數道視線同時落在她身上。
那些——慵懶地靠在欄杆上的女人,坐在沙灘上看海休憩的女人,同時看向她,硬生生壓制住了她的憤怒。
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刻,她與這麼多女人的視線産生鍊接。
那些視線冷淡又銳利,卻有如實質的絲線,捆綁住她,讓她動彈不得。大和張了張嘴,試圖說些什麼,可好半天過去,海岸隻是安靜的沉默。
大和突然發現,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反倒是路希因為芙麗那的這段話想起了曾經與古伊娜的一次談話。她開口,說道:“我有一個朋友,她的祖輩來自和之國,聽說是厲害的劍客。”
“劍客,在這裡就是武士的意思吧。”
“她說,和之國一定沒有什麼女性劍客。因為她的爸爸說,女人成為不了出色的劍客。可是我這個朋友的爸爸,隻是待在一個很小的島上,哪裡都沒去過。所以他了解到的,是和之國的劍客。”
“但我的這位朋友,很強很強,她的夢想是成為世界第一大劍豪。她和我一樣出了海,正朝自己的夢想拼搏中。可我想,如果她在這裡,是永遠沒辦法成為一個大劍豪的。”
路希緩慢地說道:“因為這裡的女人,連一個屬于自己的故事都沒有。”她藏在植物枝條下的雙眼望向大和,“你說光月禦田有妻子和孩子,後來這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呢?還有赤鞘九俠,他們也和光月禦田一樣,娶妻生子了嗎?”
與芙麗那尖銳的嘲諷不同,路希的語氣很平靜,好像隻是在普通的問好,可大和發現,她依然沒法答上來。
她不知道,或者說,她隻清楚光月禦田的妻子和孩子們的事。
因為光月禦田才是這個故事的中心,于是作為這個中心人物的妻子與孩子的事情,才碰巧被她注意到了。而即便如此……
大和有些艱難的開口:“光月夫人……死掉了,禦田城燒起了大火,據說,赤鞘九俠與光月家族的所有人都死在那場大火裡。”
路希繼續緩慢地發問:“那、光月夫人,叫什麼名字?”
大和沉默了,“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她,也不曾聽老爹他們談論她。不過,我知道她的兒子,叫桃之助。”
“她隻有一個兒子嗎?”
“不,應該還有一個女兒。”
“那女兒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她确實不知道,當時她跑去九裡,看到的是凱多扔下桃之助,而光月夫人與那名女兒,似乎就這樣湮沒在曆史的洪流中。
女人們的故事,就這樣輕飄飄地化作一陣灰煙,飄向遠遠的天際。
路希沒有繼續問大和新的問題,隻是說道:“等你傷好後,我們來打一架吧。”
“什麼?!”
話題跳躍得如此之快,連大和也忍不住茫然。于是路希重複一遍:“等你傷好後,我們來打一架吧。你手上的是海樓石手铐嗎?”
大和默了片刻,點頭。
路希說道:“那我也會去弄一副海樓石手铐與你對打。”
大和發問:“可是為什麼?!”
又是幾秒的寂靜,就在大和以為自己聽不見路希的答案時,對方卻開口了。
“因為,你不是要成為光月禦田嗎?所以我得和你打一架,我要告訴你,就算沒有芙麗那說的這些,就算光月禦田真的是一個盡到了自己所能的好将軍。但,如果你想成為他,你就永遠打不過我。”
“為什麼?!”
枝條的遮掩下,大和看不清對方的任何表情,可不知為何,她能判斷,眼前之人在笑,但那并非任何譏諷或嘲笑,而是明确了某種事實肯定的笑。她聽見路希的聲音傳來。
“因為,一個想要成為男人的女人,是沒法打赢任何人的。她連自己的路都沒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