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禮前日,枯荷又在藏書閣蹲了一天。
合上古籍,走至窗邊,外頭已天色漸晚,此時風聽雨在忙公事,是獨自出去轉一圈的好機會,于是他爬上書閣屋頂,四處張望起來。
此時島上霧色稀薄,遠處山林的輪廓,難得清晰可見,隻見一座樓台,坐落在山峰之頂,那是枯荷從未到達的高度。
他喚出彼岸,輕輕坐上劍身,小心翼翼升至高空,慢悠悠地飛了過去。
靈虛島很大,從空中往下望去,是連綿不斷的丘林,步道隐于繁葉之下,幾不可見,宅院樓閣,四散各處,隻占了島的很小一部分,安然到達山峰時,枯荷在樓台頂的亭閣處落了腳。
放眼望去,天邊是暖暖的紅,夕陽西下,雲霧飄渺,給眼前的景色披上了一層朦胧的薄紗,悶熱的空氣中,滲着幾絲涼意。枯荷倚着木欄而坐,懶洋洋地欣賞着絕美風光,過了一會兒,困意湧了上來。
再睜眼時,眼前變成了無邊無際的荷花池。
他坐在木棧橋的盡頭,兩腿伸出橋面,吊在空中,赤足随意搖蕩,趾尖不時觸碰水面,泛起層層漣漪。
一個溫和的聲音道:“以後,想去何方?”
轉頭望去,身後站着的是風聽雨。
枯荷笑道:“我想一路遊學,去很多地方,見不一樣的人,聞不一樣的事。”
風聽雨也笑了:“好,我陪你。”
可話音剛落,風聽雨消失了,猶如水中倒影,一觸即滅,回頭一看,荷花池也不見了,忽然,腳下亮起一點光,向周圍散開,在地上點亮了一道法陣,随即,彼岸劍出現在手裡,而散落在身旁的,是殘缺不全的刀劍法器,七零八落,血迹斑斑。
法陣耀眼,陣外卻漆黑一片,那黑暗之中,藏着什麼危險的東西,正在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
「怕麼?」
枯荷搖搖頭。
「那為何不去看看那裡有何物?」
于是枯荷放下了手裡的彼岸,緩緩地走向眼前這一片黑暗,就在他馬上要觸碰的一瞬間,眼前的景色又變了。
依舊是在夜晚,卻一點都不黑,一輪明月挂在空中,亮得有些晃眼。眯着眼睛一看,發現自己的手正愣在空中,擺出了向前要抓什麼東西的姿勢。隻是前方啥也沒有,隻有個又金又圓的月亮,像個剛煎好的燒餅。
他摸了摸自己肚子,呢喃道:“餓了。”
随手在兜裡翻了一翻,沒搜到能填肚子的,于是他拿起躺在身邊的彼岸,回想夢裡零碎的畫面,他自言自語道:“最近…會夢到奇怪的東西,是因為你嗎?”
等了半晌,彼岸沒有回應,枯荷聳了聳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再不回草堂,風聽雨恐怕要派人來抓了,正準備禦劍離開,閣樓裡有了動靜。
枯荷停下動作,豎耳傾聽,似是有人在說話,仔細一聽,居然是女子的嬉笑之聲。那聲音不遠,還在接近,馬上就要來到他所在的亭閣了。
枯荷不由暗道:“大半夜的,若是碰個正着,不知會不會吓着姑娘們。”
如今想來,這樓台是做什麼的,是否可以随意踏入,枯荷根本就不清楚。風聽雨雖再三交代過島内的幾處禁地,枯荷也做過些筆記,但這禁地具體在哪個位置,他并沒記全。眼下有人迫近,他大可直接離開,但一想這裡是山峰之頂,對方若能到達此處,定非無名之輩。
說不定,來者是島上高人?還是同有雅興賞月的姑娘。
思前想後,枯荷輕輕拔出銀劍,擲向亭閣外,随即縱身一躍,一腳踮在浮空的劍身之上,緊接着,彼岸抵着枯荷的重量,往上一擡,便把他送上了屋檐正脊之處。
前腳離開,後腳便有人來到了樓閣之頂。
“這真美。”
說話的女子,聲音撫媚動聽,溫婉中隐約夾着幾分魅惑。
“你看你,黑呼呼的,是沾了多少怨氣,都看不出你是何物了。”
一陣沉默後,并無人回應女子說的話。
方才聽到嬉笑聲時,還以為有好幾人,眼下仔細聽來,似乎隻有一位女子,若是如此,她在和誰說話?
女子又開始嬉笑起來,道:“别鬧,癢死了。”
癢?難不成是有誰在撓她?就在枯荷納悶之時,女子忽然嘤咛一聲,道:“讨厭,你這是聞哪裡呢!”
還在聞?聞什麼?聞哪裡?!腦海裡迅速浮現了一幅春宮兮兮的畫面,枯荷耳朵變得滾燙,可那暧昧的聲音不但沒有停止,竟是越發嬌羞。
“啊…不許舔!”
聽到“舔”這個字的時候,枯荷徹底破防,腳下一滑,手也沒抓穩屋脊,“哐當”一聲,就沿着屋檐滾了下去,他慌了,趕緊去扒瓦片,勉強在出檐的位置那兒停了下來。
“誰?”
隻聽女子喊了一聲,語氣冷漠,叫人生畏,與方才有天壤之别。緊接着,挂在屋檐下方的一隻腿就被什麼東西拉住,不由分說地把枯荷往下扯去。
他掉下去了,從十幾層高的樓台頂端掉下去了,他大叫着,拼命呼喚彼岸,彼岸卻沒有回應,于是他徹底慌了,開始瘋狂慘叫,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去見閻王的時候,有什麼東西網住了身體,驟然緩下墜樓的速度,再而慢慢停了下來。
他驚魂未定,張着嘴吧,眼裡有打轉的淚水,身體詭異地浮在離地一尺的位置,動都不敢動。
然後,一抹紅色,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