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執意要把那頭給磕完,枯荷使勁兒把松文扶起後,話頭一轉,道:“松文道長,你可知彼岸劍主的往事?他與江氏先祖有何關系?”
松文回道:“聽聞這彼岸劍主,乃先祖江粼的舊識,兩人因年齡相仿,又是各自家門的少主,常會被人拿來比較。後來,仙門重氏遭變,彼岸劍主…便離世了。”
“兩人果然是舊識...” 枯荷緩緩點頭,繼續道:“圍獵那日,黑影曾言:彼岸劍主,永脫輪回,觸犯禁忌,違背天理。道長可知,他是犯了何種禁忌,違背了哪些天理?”
“輪回,禁忌...?” 松文颦眉,道:“抱歉,我不知。”
“喔…” 枯荷略感失望,道:“那道長可知彼岸劍主的姓名?”
聞言,松文垂眸,神情有些呆滞,似是陷入了沉思,許久,他回道:“我不确定,但…好像是叫...晚晴。”
“連名字都記得?” 散紅蕖揚起眉頭,難以置信地道:“數百年前的人,江家有必要叨念至今日?是有多大的仇?”
“我...”
松文張了口,好似想說什麼,但什麼也沒說出來。
重晚晴,仙門弟子,重氏少主,幾經波折,終于知曉彼岸劍主的名字,但僅是名字,根本不夠。
“道長既是仙門後裔,可有法子弄清江氏先祖與重氏少主之間的恩怨?不瞞您說,我一直在尋重氏滅門的真相,但記載此事的古籍十分稀少,知曉此事的亡靈也早已往生,實在是無從下手。”
思考片刻,松文道:“若想追尋數百年前的真相,光憑古籍是不夠的,畢竟書中記載之事,無法判斷其真實性。”
“說的也對,這種事情若不是問本人....” 話說至一半,枯荷倏爾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妙計,道:“...問本人!!”
見枯荷忽然激動不已,其餘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枯荷也不多解釋,利索開始動身,把廳裡的椅子挪至兩側,騰出一個空地後,他便趴在地上開始畫起法陣來,自顧自地忙活了一陣後,才想起這裡不是自己家,便對松文道:“失禮了道長,借您家地闆一用。”
松文道:“屋子是風公子的,隻要他不介意,我無妨。”
風聽雨不解道:“這是何陣法?”
散紅蕖插着腰,細看了幾眼那尚未畫完的陣,皺眉道:“你要招魂?”
“正是!”
枯荷興奮地點了點頭,他習得此陣法已有許久,卻不曾有機會用上,眼下有烏金劍作為招魂的媒介,正是試驗招魂咒的好機會。
聞言,風聽雨與散紅蕖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對方,神情看起來是各有顧慮。
風聽雨道:“江粼怨氣如此之大,萬一壓制不住,十分危險。”
“不用擔心!” 枯荷不以為然,笃定地道:“黑影的存在,說明他的怨氣已被分離,所以其本身的魂魄八成不帶怨氣。”
“枯荷說得不錯。” 松文接了話,“其實,我也好奇先祖為何起了殺心,不妨讓他一試。”
枯荷連連點頭,接過松文手中的烏金劍,将其置于陣法中心,随後跪坐一旁,開始默念招魂咒。
“逝去之靈,烏金之主,見物顯靈,知道方歸樸,物是魂歸,行思與天合......”
念到第三遍的時候,陣法亮起了微微綠光,密閉的屋裡莫名地起了風,吹在臉上,冷冽而刺痛。
枯荷雙目緊閉,眉頭緊鎖,嘴裡繼續重複咒語,額上滲出了汗珠子。慢慢地,綠光越來越亮,陰風越吹越狂,卷滅了桌台燭火,最終,陣法中的光似是炸開了一般,閃耀刺眼,讓人不得不舉閉上了雙眼。
刹那之後,屋裡暗了下來,睜開雙眼,環視四周,烏金劍安詳地躺在原處,房間裡依舊是四人,沒有多,更沒有少。
“咦?” 枯荷起身,窘迫地撓了撓頭,道:“這...不該啊,按道理說,這位先祖江粼,應該已經在屋内了。”
松文道:“或許...先祖已經投胎。”
散紅蕖道:“可不是嗎,再念幾遍咒語,怕是要把生魂強行從活人身上給扯出來了。”
“......好吧。”
枯荷失望不已,正要放棄之際,腦袋裡又忽然冒出了新主意,他激動地跳了兩下,拍掌道:“劍咱們不是還有一把?!”
說着,他把法陣中間的烏金劍,換成了自己的彼岸劍。
“慢着!” 風聽雨神色大變,喝道:“招魂之法并非兒戲,在完全不知對方底細的情況下,萬一召來的是兇鬼...”
可枯荷太想知道有關重氏的一切了,他無視風聽雨所言,任性地催動了法陣,當上前阻止的風聽雨抓住自己的時候,陣法的幽幽綠光已然亮起。隻不過,這次起的陰風比方才要大得多,竟讓整座民房都震動了起來,不一會兒,屋裡旋起的風異變成了黑色!
松文驚愕,道:“這是...怨氣!”
枯荷也當場懵了,他雖從不畏懼怨氣,但也沒見過如此壓抑的,壓抑得叫人無法喘息,更糟糕的是,他感覺自己變得輕飄飄的,似是有什麼要被抽出去了,雖是在飄,身體卻又變沉了,手腳也慢慢不聽使喚了。餘光中,枯荷瞥見一旁的散紅蕖倒下了,風聽雨馬上沖了過去,一把将她接在了懷裡。
“枯荷!!!快停下!!!”
風聽雨在大喊,對着自己大喊,可那聲音聽着十分遙遠,眼睜睜看着對方的嘴一張一合,枯荷竟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麼。
明白大事不妙,回頭去瞧那已啟動的陣法,枯荷用盡全身力氣一腳狠狠踹了過去,破壞了陣法的紋路,下一刻,陰風戛然而止,黑煙散去,屋内又恢複了平靜。
不适的抽離感消失了,耳識恢複正常,手腳也活動自如了。
“紅蕖奶奶!”
枯荷失聲大喊,心急如焚地跑到了散紅蕖旁,她躺在風聽雨懷裡,氣息微弱,雙目緊閉,枯荷見狀,手足無措,帶着哭腔道:“聽雨,怎麼辦...怎麼辦...我做錯事了...”
風聽雨神情還算平靜,一直按着散紅蕖的頸部,似在查看對方脈象,片刻之後,他道:“别慌,她隻是睡過去了,并無大礙。”
“真的沒事?” 枯荷吸了吸鼻子,道:“方才怨氣那麼沖,就連我都受不了了,紅蕖真的沒事嗎?都怪我...肯定是我沒掌握招魂之法,才召了不知道些什麼奇怪的東西來...”
“沒有的事...” 風聽雨安慰道:“你若不懂鬼道之法,就沒人懂了。”
一旁的松文輕咳兩聲,撥了撥鬓邊幾根被吹亂的發絲,慢條斯理地道:“不瞞你說,方才做法之時,我感到了些許...被抽離的不适。”
“嗚哇...”
這下,枯荷是真哭了出來:“連道長都這麼說了!肯定是我哪裡做錯了,不僅召來了怨氣,還差點把自己的魂都請出來了。”
風聽雨默默望着眼松文,心中不由暗道,若招魂術法并無差錯,抽離感也非錯覺,那麼松文的身份,或許還真被散紅蕖說中了。
隻不過,這個猜測,難以考證。
之後,枯荷為表歉意,把吹亂的屋給收拾幹淨了。
待風家車夫趕到門口,風聽雨便把昏睡不醒的散紅蕖給抱上了馬車,直到走出屋舍,枯荷還在哭啼不止,出來送行的松文歎了口氣,道:“别哭了,你若還是想尋找真相,或許還有一法。”
枯荷聞言,瞪大哭紅的眼睛,立刻停止了啜泣,道:“當真?”
松文點頭,指着枯荷腰間的彼岸,道:“萬物有靈,有靈,便有記憶,若是能窺得劍靈記憶,一切與彼岸之主相關的真相自然大白。”
此言不假,枯荷的确見過彼岸的記憶,但那隻是朦胧的碎片,宛如記不住夢境一般,一觸即散。
枯荷沉思道:“可是,如何才能窺視完整的記憶呢...”
松文道:“我四處遊曆之時,曾聽聞,中原之地有一族人,能觀天地之靈的記憶,或許,他們能助你找尋真相。”
枯荷道:“此族人當真存在?”
“我也不能斷言...” 看着枯荷那發紅的眼睛,松文遲疑片刻,又無奈道:“我可替你去西邊先行打探,就當是對你的補償,也是江氏的謝禮,待我找到那族人的具體位置,立即知會你。”
這下,枯荷終是綻放了笑容,道:“謝謝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