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 風聽雨輕撫着對方後背,在其耳邊低語道:“我一直都在。”
散紅蕖坐在對面,靜靜地望着兩人,神色十分凝重,一路都沒出聲,直到回了風仁堂門口,兩人下車準備回府時,她才上前輕撫了枯荷的腦袋,開口安慰道:“回去泡個澡,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來找你。”
“紅蕖奶奶...” 枯荷沮喪地垂着腦袋,嘟哝道:“衣裳...髒了,對不起。”
“衣裳算何物,” 散紅蕖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神情,細聲道:“你無事就好。”
兩人回到了風聽雨的别院。
别院的中庭是露天浴池,池中有泉水湧出,水溫常年宜人,正好是個洗淨污穢的好地方。
風聽雨吩咐下人去備茶水和幹淨的衣物,好讓枯荷先行入浴,可對方扭捏半了天,也沒肯把身上那血迹斑斑的衣裳給脫去。
此時已入秋,夜裡寒氣彌漫,一陣風吹過,枯荷直接打了個噴嚏。
望着枯荷,風聽雨十分憂慮,道:“你身上可是有傷,不願讓我看見?”
“傷?” 枯荷哆嗦地發抖,反問道:“還有傷是見不得人的?”
雖說枯荷的衣裳的确沒有破損,僅是沾了血迹,但風聽雨還是想确認一下,便低聲道:“...那些人...對你...”
支吾許久,他也沒把話問清楚,畢竟今日之事,完全超出了預料。
愣了片刻,枯荷還是意會了對方所問之事,他低下腦袋,嘀咕道:“...當時撞了腦袋,暈沉沉的,也不太記得發生什麼,回過神的時候...他們已經...”
頓了一頓後,他又道:“不過你放心,我沒事。”
風聽雨如負釋重,長松了一口氣,道:“嗯,快入浴吧,别冷着了。”
“你...” 枯荷稍稍紅了臉,道:“可否把身子轉過去?”
之所以不願入浴,是因為他忽然發覺,在對方面前脫去衣服是件非常讓人害羞的事。也不知這種感覺是何時開始的,當初自己光着身子在草堂亂跑時,枯荷從未有過這種顧忌。
看着枯荷臉色羞紅,風聽雨隐約明白了什麼,他微微點頭,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浴池。
回到寝房,他心不在焉地換去了身上那件被蹭了血的衣服,稍作收拾後,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才返回廊道,開始來回踱步。時不時,他會擡頭,往冒着水汽的方向望去。
又過了一會兒,下人送來了茶水點心和幹淨的衣物,他端過食盤,拿起衣物,猶豫片刻,才往浴池走去。
此時枯荷浸于池中,正在往水裡吐泡泡,忽聞腳步接近,他立刻回頭,見是風聽雨,面帶怒色地喊道:“你跑哪兒去了!”
風聽雨一怔,道:“方才你不是要我走?”
枯荷道:“我讓你轉身,何時讓你走了?”
這話的确沒說錯,風聽雨無言以對,隻好把食盤放在池邊,企圖用甜點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不料枯荷難得沒吃這一套,他盯着風聽雨,一臉嚴肅地道:“沒讓你走,就不準走。”
風聽雨點頭,柔聲道:“好,以後都守着你。”
枯荷眨了眨眼,擺出全然不信的模樣,道:“騙人。”
風聽雨颦眉,道:“何意?”
枯荷道:“你為何要守着我?”
風聽雨:“......”
枯荷目不轉睛盯着風聽雨,繼續道:“你為何待我這般好?到底有什麼企圖?”
這語氣咄咄逼人,不留餘地。
如此疑問枯荷很早就提過,隻是當時的他并不在意風聽雨的答案,而這一次,風聽雨躲開了他的視線,還是不做回答。
枯荷心底很慌,數月的相處,風聽雨的存在早已成為理所當然,若對方真的另有所圖,那他圖的到底是什麼?
“告訴我...” 枯荷抓着風聽雨的手不放,緩緩道:你到底圖什麼?...我的契鬼?...還是...我靈力之高?...抑或是...鬼道天賦?”
“不是這樣的!” 風聽雨搖頭否認,皺眉道:“我要那些做什麼?!”
“那到底是為什麼?!難不成還能是金暮朝所說的天真純潔?”
“...金暮朝都跟你說了什麼?”
“說了好多...還有他...”
想起李元昊,枯荷眼眶忽然濕了,他語無倫次道:“他們都欺負我...說...天真就是蠢...但是...聽雨喜歡天真的...到底天真是好還是不好...她還說我是鄉下來的...不配跟你站一起...他說我跟他是一樣的...沒你我就什麼都不是了...不願跟我走...嫌我窮...她還說...還說...過些年你就厭煩我了...”
從這斷斷續續的胡話裡,根本沒法辨清誰說了什麼,但風聽雨畢竟出身富貴之家,也知道姣人館做的買賣,更是看透了金暮朝的本性,所以能猜出個大概。
他輕輕握住枯荷的手,安撫道:“聽我說,我什麼都不圖,我隻想盡我所能地照顧好你,不論你天真與否。這一世,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願陪着你,隻要你不厭煩我,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若是厭煩了也無妨,我會藏到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護你,相信我,好嗎?”
枯荷哽噎一聲,道:“我為何會厭煩聽雨?”
風聽雨用指頭刮了刮對方鼻子,反問道:“那你又為何覺得,我會厭煩你?”
枯荷臉一紅,輕哼道:“我怎麼知道,你們這些商賈心都是黑的,我憑什麼信你。”
風聽雨道:“你不也是商賈?我若食言,就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如何?”
“呸呸呸!!!” 枯荷皺眉,道:“沒事為何這般詛咒自己?”
風聽雨道:“既能做到,便不是詛咒。”
枯荷撇嘴,沉默半晌,才點頭表示接受了對方的承諾,風聽雨見狀,也終于松了口氣,舒展了緊皺的眉心。
夜深人靜,草間蟲鳴,住所庭院,水汽氲氤,風聽雨将安神香置于池邊,枯荷終得松懈,他癱在蒸騰的浴水中,吸食着熟悉的沉香,盡情享受那份獨有的溫暖與安心。
這個夜晚,漫長煎熬,身心俱疲,但望着風聽雨那認真調配藥浴的側臉,枯荷露出甜甜笑意,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