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枯荷終于醒對了時辰。
“睡飽了...” 他喃喃道。
香甜的一覺過後,身心疲憊都已消散,枯荷舒展着手腳,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然而,那個笑容沒持續過久,便僵住了。
他猛然起身,迅速在腦海裡搜索了一遍昨夜零碎的記憶,确認了某一幕曆曆在目的畫面後,他把臉蛋埋進手掌,開始了崩潰的長嚎。
“公子!” 伊尹的腦袋從側牆冒了出來,用與枯荷不相上下的音量喊道:“為何如此嚎叫?可是餓了?無須驚慌!早膳已為您備好!”
“你個王八蛋...“ 見到罪魁禍首,枯荷握起憤怒的拳頭,狠狠砸在伊尹腦門上,吼道:為何要給我灌酒!”
伊尹疼的“啊呀”一叫,竟被打得兩眼冒金星。從前,枯荷不知如何暴打無形的鬼魂,可自昨夜醉酒開竅後,他便掌握了觸碰靈體的訣竅,手擒魂魄已是信手拈來。
伊尹捂住腦門,委屈地道:“公子指的是...昨夜的甜米酒?那酒淡得很,喝不醉人的。”
枯荷鼻子都在噴氣,道:“我不是人?”
伊尹連忙解釋道:“公子您沒醉! 您那是...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怡情你個大頭鬼!” 枯荷再次舉起拳頭,可揮到一半,手便僵在了半空,他道:“慢着,方才你說,早膳已備好?誰幫忙準備的?”
伊尹結巴地回道:“自...自然是風公子。”
話音未落,便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枯荷頓時閉了嘴,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沉靜良久,門外傳來了風聽雨的聲音。
“枯荷,你醒了沒?”
枯荷連忙搖頭,嘴裡無聲地說着“沒有”。
而伊尹再次展現了坑主特技,大聲呼道:“醒着呢!風公子快請進。”
聽伊尹這麼一喊,枯荷都絕望了,不等風聽雨推開門,他迅速鑽進被窩,把頭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聽着腳步聲漸漸接近,枯荷蜷縮成團,一動都不敢動,緊接着,便有人在床邊坐了下來。
“方才還喊得響亮,現在又睡過去了?”
原來,他早就聽見了自己的咆哮。
風聽雨輕輕掀開被子,看到的卻隻是枯荷的後腦勺,對方一動不動,好似打算裝睡到底,風聽雨輕聲笑道:“可還想去夷陵?”
一聽“夷陵”二字,枯荷一下沒忍住,爬起來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去夷陵?”
“那是聞名的鬼城,人鬼共處之地,你定是很感興趣。” 風聽雨滿臉笑意,道:“四處遊曆,不正如你所求?”
聞言,枯荷先是展顔,随即又露了遲疑之色,他看着風聽雨的雙眸,低聲道:“可是...”
靈虛島的修學尚未完成,紅荷雨的生意剛有起色,此刻離開姑蘇,再度踏上旅途,總覺得不是時候。更何況,他舍不得這裡的一切,不論是修仙的清淨,還是姑蘇的熱鬧,又或是嚴苛的散紅蕖,和無微不至的風聽雨。想到此處,枯荷忽然意識到,本是兩袖清風的自己,竟一下有了許多牽挂。
像是看穿了枯荷的心事,風聽雨柔聲道:“我已經開始打點随身之物,你也趕緊起床,準備一下。”
枯荷聞言,兩眼發光,道:“聽雨也去?”
“嗯。” 風聽雨道:“不好好看着你,指不定又闖出什麼事來。我已差人去散魂堂知會紅蕖了,她若有意一同前往,我們今日便能出發。”
“可是...” 枯荷雖是驚喜,但依然心有顧慮,道:“太學院你不管了?還有風仁堂旗下的店鋪...”
風聽雨道:“我已安排好,無須擔心。”
枯荷聞言,心花怒放,連連點頭,然與風聽雨對視半刻後,似是想起什麼,忽而躲開視線,垂下眼簾,開始有意無意地咬起自己嘴唇來。
風聽雨見狀,輕輕笑了一聲,道:“怎麼了?”
“沒什麼...”
枯荷小手無處安放,四處摸了個遍後,才在下颚附近停下,掩住了自己的嘴,然後,他壓低聲音,含糊其辭地道:“就是昨晚...”
見他沒說下去,風聽雨又道:“昨晚怎麼了?”
“對。” 枯荷瞥了一眼風聽雨,重複了對方的問話,道:“昨晚怎麼了?”
風聽雨微微歪頭,眉毛擡起,道:“你問我?”
“對啊,” 枯荷故作鎮定,擡頭迎上風聽雨的視線,道:“問你。”
風聽雨道:“你自己不記得?”
枯荷道:“不記得。”
風聽雨道:“我也不記得了。”
對方這麼一說,枯荷倒是有點急了,連忙道:“不是…這種事怎能忘?”
風聽雨表情依舊鎮定自若,他看着枯荷,又問道:“哪種事?”
“就是…!” 話沒說完,枯荷意識到對方或許是在逗自己,立刻住了嘴。
風聽雨湊近了些許,道:“你到底是想我記得呢,還是想我不記得呢?我都聽你的。”
枯荷憋紅了臉,無言以對。
說“記得”吧,便得解釋一下自己行為何意了;說“不記得”吧,又覺心有不甘,畢竟是難得的酒後壯舉,怎可給對方一個全當沒事發生的機會?說到底,自己為何又要提這件事呢?若是對方不提,自己也不提,這事兒就翻篇了。
“兩位公子…” 伊尹的腦袋突然橫在二人之間,“你們到底在說何事?”
枯荷又被他吓了一跳:“你怎麼還在這?!”
伊尹道:“當然還在,公子沒讓我滾啊。”
枯荷往外一指,道:“那你現在給我滾!”
伊尹喊了一聲“好嘞”,便利索地穿到了牆外。
空氣靜默了,風聽雨凝視着枯荷,似在等待他開口,而枯荷的視線漂浮不定,時不時遊走到風聽雨的臉上,但很快便又挪開,他緊閉着嘴巴,一言不發,最後來了個噴嚏,才打破沉默。
“今天怎麼這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