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好像瘋了,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瘋的。
醒來的時候,栖音正躺在懷裡,緊緊拽着自己的衣角,他面帶笑意,好像熟睡了一般,隻不過那副軀體是冰冷的。
從那天起,記憶變得斷斷續續,現實抑或是幻境,他開始分不清了。
也不知怎麼的,關進地牢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個看着比自己還瘋。有的在撞牆,撞得頭破血流;有的在抓頭發,拔秃了腦袋;有的在啃手臂,咬得白骨可見。
偶爾,會有人替枯荷喂食擦身。
“這人到底什麼來曆,關在這破地方,吃得竟然比我們還好。”
“小姐說了,這人必須得伺候好了,不能有差池。”
“這人天天看着送進來的奴隸一個接一個地暴斃,早就瘋了,咱們有沒有好好伺候他,小姐哪能知道?”
枯荷擡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發現對方正把一塊雞腿往兜裡藏,于是他微微動了動嘴唇,道:“...你餓了?”
他這一開口,把那人吓得不輕,雞腿都抖掉在了地上。
“你...你會說話?” 偷雞腿的丫鬟又驚又氣,指着枯荷罵道:“你裝什麼瘋子,就是想趁我不注意,告我狀是不是?”
“告狀...?” 枯荷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沒有偷吃的!” 丫鬟撿起粘了一地灰的雞腿,塞到枯荷嘴裡,道:“你不是要吃飯麼...我讓你吃個夠!”
骨頭戳進了喉嚨,枯荷覺得一陣反胃,隻能把嘴裡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你...!你故意的是不是?!” 丫鬟歇斯底裡,大叫道:“我每天要幹的破活兒還不夠多嗎?憑什麼還要給你打掃地牢?!”
在毫無連貫的記憶裡,每次見到這個丫鬟,枯荷都會遭到一頓毒打。每每被打時,他總是一臉呆滞,悶聲不吭,丫鬟覺得沒勁,所以下手一次比一次狠。
為避免被金暮朝察覺而遭到處罰,這丫鬟下毒手時總是小心翼翼,換着地方施虐,不在枯荷身上留下明顯的痕迹,有一天,她把細細的銀針插進了對方的指尖,枯荷才終于有了反應。
“又是你...” 枯荷擡頭,看着丫鬟,淡淡地笑了笑。
正所謂十指連心,當肉|體的疼痛壓過了心中的悲憤,枯荷才得以清醒過來。
忽然被那詭異的金瞳凝視,丫鬟隻覺毛孔悚然,連忙往後退去,卻不料被對方一把抓住了手臂,然後,她驚慌地尖叫起來。
“閉嘴。”
一聲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掐斷了對方的聲帶,見丫鬟霎時閉了嘴,枯荷又換回了一臉笑容,柔聲道:“抱歉,尖叫聲我聽太多了,實在厭煩,我們不妨安靜地聊一聊?”
丫鬟恐懼地看着枯荷,渾身發抖,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回答我,為何每天變着法子折磨我的身體?”
“我...”
丫鬟雖心裡害怕,但又覺這被囚之人毫無威脅,便壯了膽道:“我就是想打你!我每天累死累活,伺候小姐,替管事打雜,沒一頓好吃的,做錯一點事,就被拳打腳踢,賺來的工錢都不夠我買上一匹好布!你...你被關在這裡,不見天日,是府上最低賤的人!憑什麼我還要伺候你?”
聽到“低賤”二字,一股渾濁的氣息湧上心頭,感覺又将失去神志,枯荷皺緊眉頭,閉眼凝神,嘗試将翻滾的憎惡從體内分離出來,不一會兒,就有一縷黑色的煙霧凝在了他的身前。
再睜開雙眼,意識更加清醒了。
“你遭到了不公的對待,心生惡念,便找我宣洩,那麼我問你...” 枯荷把黑煙聚在丫鬟眼前,不愠不火地道:“我體内的惡念,該發洩到誰身上?是否要再尋一個...比我還低賤的人?”
“做夢吧你!有誰還能比你更低賤?”
就在丫鬟破口大罵之際,那絲黑煙悠悠地飄到了她身上,霎時,鬼哭狼嚎朝她腦海裡席卷而來。
“這是...這是什麼...” 丫鬟立刻捂住耳朵,朝四周張望,“誰...誰在叫?!”
枯荷笑道:“你看,你也覺得吵吧?不想再聽見這些聲音的話,去把金暮朝叫來,我好久沒見過她了。”
他話音未落,丫鬟已經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地牢,沒過多久,她竟真的把金暮朝請了過來。這段時間,金暮朝一直在外奔波,張羅各地的店鋪,因此,她已經許久沒有“探望”枯荷了。
走進地牢的時候,金暮朝的心情看着很不錯。
“說來也是巧...我正好給你準備了新的驚喜,你就想起我來了。之前同你說話,你一點反應都沒有,跟個人偶一樣,無趣的很。”
枯荷擡頭,勾起嘴角道:“什麼驚喜?”
見對方露出了笑意,金暮朝不禁一怔,懷疑自己看花了眼,遲疑片刻,她才道:“之前送進牢裡陪你的噬主,一個接一個地死了,你肯定寂寞壞了,我便給你添了一個新的。”
她一邊說着,身後的下人便拖過來一人,扔到了枯荷身前,枯荷垂眸一看,沒有太大的反應。
地上躺着的,是耿秋燈。
金暮朝似乎不太滿意枯荷的反應,便又添油加醋地道:“身為我的走狗,他竟然私底下給風仁堂傳消息,還好我發現得早,當場被我攔了下來。”
“風仁堂...”
想起風聽雨,枯荷感受到了久違的暖意,神情不禁變得柔和起來,但金暮朝立刻被他此刻的表情激怒了。
“這都過去三個月了,風聽雨早就把你忘幹淨了!不然他為何還不來找你?”
枯荷眨了眨眼,緩緩道:“已經三個月了?...我該回去報個平安了。”
“我告訴你,” 金暮朝吼道:“這輩子,你就隻能爛在這裡了!”
枯荷不以為然,他看了眼地上的耿秋燈,道:“秋燈兄,還活着嗎?”
“......”
耿秋燈隻是重重地喘了一聲氣,沒有回話。
“你指望他救你出去?” 金暮朝狂笑起來,道:“成為噬主後一天不到,就已是這幅奄奄一息的模樣,他就是個廢物!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