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後,重晚晴是吊着繃帶去聽學的,她和江粼兩人,一個折了左臂,一個殘了右臂,站在一起的時候,大夥兒都忍不住調侃。
“重小少主,江公子是因遊獵受的傷,你呢?可是翻牆逃學時摔的?竟然傷得比人家江公子還重。”
“呸,我翻牆之技如此娴熟,怎麼可能摔?再說了,我這手斷了,還不是因為江粼!” 說着,江粼便斜了她一眼,她頓了頓,又改口道:“我...聽說他受傷了,心急如焚,跑去探望他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摔了。”
“哈哈哈,心急如焚?你還真能扯,江師兄受了傷,你心裡肯定樂開了花。”
重晚晴撇了撇嘴,又瞟了一眼江粼,表示不可置否。
那夜之後,江粼帶着事發當晚也在場的丫鬟,私下去找了重晚晴和重翊,才對他們詳細解釋了事情的經過。
丫鬟的名字是晨兒,是江夫人的貼身侍女,因心思細膩,深得江夫人喜愛。她性子上進,靈力不低,有些許修道天分,偶爾也會跟着江家弟子一同修習。這次重門聽學,江夫人便破格把她帶了過來。
遊獵的那天,他們意外遇上不少作祟的怨鬼,晨兒除鬼經曆不多,當場就吓得無法動彈,情急之下,江粼為了護她,才不慎受了傷。
這本也不是大事,怪就怪在,這晨兒心氣高,不甘做一輩子的下人,便一時鬼迷心竅,以照顧受傷的江粼為由,夜裡跑進他寝房,爬上“主子”的床,隻為生米煮個熟飯,再順理成章地成為少主夫人。
家門醜事,不便外揚,重晚晴自然閉口不提此事,隻能任由别人嘲笑自己因翻牆而摔傷的手臂。
當時晨兒跪在三人面前,連連磕頭道歉,把地闆敲得砰砰作響,重晚晴看着都替她疼。而江粼一臉冷漠,平淡地說完前因後果,便當場決定将晨兒逐出家門。
晨兒臉色慘白,抓着江粼的褲腳,梨花帶雨地求饒,可江粼不為所動,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仙門世家,容不下你這種心術不正,品行不端之人。”
見識過獸性大發的江粼後,重晚晴本還覺得,他稍微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了,結果清醒之後,轉眼就打回了成這不近人情的仙人模樣。
僵持了半天,江粼終于忍無可忍,他扯起晨兒的衣領,毫不理會對方撕心裂肺的哭喊,轉身就把她往門外拽去。此等慘狀,重晚晴實在看不下去了,便開口道:“慢着,江家不要你,我們重家要。江粼,她現在是我的人了,你趕緊放手。”
江粼眉頭一皺,剛想說什麼,就被晨兒那感激涕零的叩謝打斷了,重晚晴起身安慰了好幾句,她才安心地退下。
“此人留在身邊,遲早害了自己。”
見江粼很是不悅,重晚晴朝他擺了擺手,滿不在意地道:“不就一小姑娘,還能吃了我不成?”
江粼冷不防地回道:“因為她,你差點被我吃了。”
重晚晴瞪着江粼,臉上随即泛起了羞澀之相,她氣急敗壞地揮着那隻沒有受傷的手,喊道:“這事還能不能翻篇了!”
“罷了...” 江粼歎了口氣,道:“總之,你莫要與她太親近。重翊,你好好看着晚晴。”
重翊攤開手,嘟哝道:“我隻能說,我盡力。”
在這之後,重晚晴因手臂有傷,行動不便,就再也沒私自溜出去玩耍。每日三餐喝着母親送來的苦口湯藥,白天聽祁老頭講課,夜裡則卧床靜養。
每隔三差五,江粼會出現在床前,細細檢查一遍傷勢後,又一言不發地離開。有一夜,重晚晴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剛好瞥見到江粼離去的背影,吓得她以為自己活見了鬼。待她手臂稍微能作活動後,江粼又每天前來,不厭其煩地督促她做複健。
重翊也沒閑着,一直往府裡偷偷送甜點,安撫重晚晴因受困而郁悶的心情,順便替聽雨傳達問候。除此之外,那位叫晨兒的丫鬟也是勤快的很,隻要江粼不在,她就守在重晚晴屋裡,斟茶遞水,打理房間,不僅把地闆抹得一塵不染,還把家具擦得油亮發光。
數月下來,重晚晴雖然心裡憋得慌,但還是好好地享受了這前所未有的待遇。就在她快痊愈的時候,城郊又傳來了不少怨魂作祟之事,鬧得城裡百姓夜裡都不敢出門。
百無聊賴的重晚晴,一聽聞有鬼鬧事,便拉着重翊跑去江粼住處,一掌擊開了門。
“江粼,一起去抓鬼吧!”
重翊都沒來得及拉住她,重晚晴就樂呵呵地邁進了房間,随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緊緻無瑕,線條硬朗的身軀。
隻見江粼手裡拿着單衣,正要往身上披去,被撞門聲打斷後,他側頭望着闖入之人,神情淡然如水。
重晚晴張大了嘴巴,眼神裡露出一絲慌張,惡人先告狀道:“大白天的怎麼衣服都不穿!”
身後的重翊跟了進來,沒好氣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要敲門!”
“咱們從小就沒這習慣啊?” 重晚晴扭頭回擊:“我以後進師兄房間,是不是也得敲門了?”
“我...” 重翊一時語塞,遲疑道:“我的房間...你翻窗也行...”
江粼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淡漠地道:“起碼這次,她走了正門,算有長進。”
聞言,重晚晴不服地吐了吐舌頭,江粼無視她的鬼臉,走到桌邊,擡手示意兩人坐下。
“晚晴的傷未痊愈,為何忽然想去除鬼?”
“我沒痊愈不要緊呀。” 重晚晴收起鬼臉,嘿嘿地笑了起來,她一蹦一跳地坐到江粼身邊,伸手戳了戳對方右臂,道:“你痊愈了就夠了。”
說到切磋劍術,重晚晴是巴不得離江粼遠遠的,可出城斬妖除魔就不一樣了,隻要有江粼在,她便可以安心地把髒活累活交給他,自己在一旁遊山玩水,放松心情。畢竟,斬殺眼前一切會動之物,乃江粼人生一大樂事,用不着任何其他人的插手。
重翊接過話茬,對江粼道:“近來城郊附近怨鬼作祟頻繁,之前你受傷的那片叢林,也時常有邪物出現,城裡的居民很是困擾,已經來府上求助多次,我本打算帶弟子們前去查探,但晚晴聽說此事後,也想跟着湊熱鬧,便想趁你還未回錦溪前,陪着我們一同走一趟。”
重晚晴點着頭,附和道:“有你在的話,咱們都不用帶上其他弟子了。”
重翊歎道:“我知道江粼很厲害,但最近實在不太平,上次他不也受傷了麼,還是多帶些人...”
“不要,” 重晚晴幹脆地拒絕,“有你倆就夠了,若還有其他人在,見我在外無所事事,回頭跑到母親面前嘴碎,說我遊獵時沒個正型,我又得挨一頓罵。”
重翊道:“說了半天,你就是想出去玩。”
“才不是呢,” 重晚晴指了指江粼,一本正經地胡扯道:“我是要借此機會,拜見江家少主除魔的英姿,好好觀摩學習,從而提升自己的劍技。”
重晚晴的生平一大樂事,就是看着江粼瘋狂揮刀,但砍得對象不是她自己。
一邊說着,她一邊伸出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比劃出了一個烏金鞭屍鬼魂的畫面。江粼默然地望着她,忽然抓住她手腕,緩緩按在了桌上。
“左臂有傷,别亂動。”
重晚晴“哦”了一聲,揉了揉手臂,乖乖地沒再亂動,然後,她充滿期待地望向江粼,用一絲撒嬌地語氣問道:“所以,去不去?”
江粼沉默了半晌,終于點了點頭。
“出去玩咯!!!”
重晚晴一溜煙地跑出屋子,歡快地去請示父母了,畢竟隻要是打着與江粼遊獵的旗号,她總是能順利得到出府批準。
對于江粼從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這一點,重晚晴是又愛又恨,自打記事起,母親就總把她與江粼比,而她總比不過江粼。在重晚晴眼裡,江粼宛如一座不可能翻越的高山,前進是舉步艱難,後退則是苛責打罵。後來,機靈的重晚晴發現了江粼的妙用之處,那便是,隻要聲稱與江粼同行,母親便一定會點頭同意,屢試不爽。
三人是夜色降臨後才出發的,就因為重晚晴說了一句:摸黑捉鬼更刺激。
這天是新月,地上看不見一絲銀霜,林裡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重晚晴跟在重翊身後,揪着他的衣角,裝模作樣地低聲道:“翊哥哥…人家怕怕…你要保護我…”
雖然知道她在說笑,重翊還是把她推到了身前,道:“别站後面,待會兒有什麼東西襲背,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你。”
重晚晴捂嘴笑着,手又往走在最前面的江粼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