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手持不律,伏在床頭,一筆一劃,十分認真地在畫符布陣。
“有這法陣籠罩,一絲怨氣都透不出來,保你睡個安穩覺。”
松文坐在一旁,出神地望着對方,半晌才想起接話道:“結界陣法,你向來很是擅長。”
“可不是嘛...” 枯荷胸有成竹地笑着,又道:“我這法陣,可是融合了傳雲壇失傳已久的秘法,比一般重氏結界還要厲害的多。”
“傳雲壇...?”
松文不禁納悶,枯荷何時學來了的傳雲壇秘法?
思尋片刻,才想起當初重晚晴與傳冥鴻聯手一事,他便沒再細問,隻道:“我曾以為,仙道鬼道勢不兩立,如今看來,兩者并無明确的區分線,不論是仙術咒法,還是鬼道符法,都不應有邪惡之分,其區别隻在于,使用之人的心性。平心而論,傳雲壇的詭術陣法,的确不輸于重氏的仙術結界。
枯荷連連點頭,表示萬分贊同。
“不是我胡說,重氏結界真的沒什麼大不了。仗着自己是修仙名們,就覺得自家結界天下無敵,百年下來,沒有半分長進不說,還有臉看不起人家的‘詭術’,殊不知,這兩家術法結合在一起,竟能築成堅不可摧的結界...”
說到此處,枯荷忽然停下手中動作,瞳孔逐漸失焦。松文盯着他,不知對方為何出了神,便疑惑的喚了一聲。
“枯荷?”
須臾,枯荷終于有了反應,他猛然扭頭,對松文道:“我想起一事,這世離谷的結界,是以重氏陣法為根,傳雲壇咒術為輔,兩者相結合而成,這正是我能輕而易舉破入結界的緣由。但對他人而言,若非同時習得重氏與傳雲壇之法,此處的結界...正如村中族人所言,幾乎不可擊破。”
聞言,松文垂眸沉思,随後低吟道:“是何人...同時習得了兩家術法?”
枯荷撓了撓頭,幹笑道:“該不會是...我吧?”
畢竟,一個仙門世家,一個鬼道世家,兩者本就勢不兩立,怎麼可能同時拜雙師門下。
松文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和三生族還有淵源。”
“雖說很有可能是前世的我,但這無憑無據的,咱們也不能斷言...” 枯荷忽然有些難為情,他盯着松文,目光閃爍,欲言又止,支吾半天,才道:“江粼...我死後...我是說...「重晚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不對,怎麼樣的鬼?”
松文微微一怔,一時沒有說話。
見對方不回應,枯荷垂下腦袋,好似認錯一般地低聲道:“我知道她心狠手辣,殘傷生靈,害得你...隻能回家養老,但若她真的這無情,為何又要護着三生族人,在他們栖身之處設下這般牢固的結界呢?”
說到此處,枯荷又覺得這結界似乎與「重晚晴」毫無關系,便喪氣地道:“罷了,我就是個大壞蛋,這種費力不讨好的恩惠肯定跟我無關,所以設下世離谷結界者,定另有其人。”
“其實...” 松文視線低垂,終于開口道:“「重晚晴」雖心狠手辣,但她似乎不會平白無故地殘害生靈。所以...她的惡,并沒有想象中純粹。”
枯荷眨了眨眼,道:“那...什麼情況下,她才會出手?”
松文道:“惹她不高興了,便會出手。”
“什麼嘛...” 枯荷哭笑不得,道:“一聽就是個大壞蛋,特别任性的那種。”
“是有些任性,但還不至于到毫不講理的地步。” 松文又仔細想了想,道:“比方說,有一次,她挖了一個孩童的眼珠...”
對方話未說完,枯荷已是驚呼一聲,汗毛直豎了。
“我挖了孩童的眼珠?!”
“嗯...”
松文點了點頭。
“得知此事時,我氣得直發抖,但後來...我無意發現,那孩童品行頑劣,曾肆虐街邊流浪狗,将其眼珠挖之,當作彈珠玩耍。所以她才會對那孩童下此狠手。”
“喔...!”
枯荷恍然大悟,道:“這聽着的确像是我會幹的事。”
松文即刻擡起了眉頭,道:“你還要做這種事?”
枯荷撇了撇嘴,道:“在你面前,哪敢。”
言下之意:不在你面前,你可管不着。
松文歎道:“罷了,衆生平等,或許她的想法也不全錯,隻是其所為之事過于偏激,但不論如何,我希望現在的你...不再被過去的悲傷所束縛。”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偶爾的時候,松文會冷不防地道出讓人心中一暖的話語。
枯荷的嘴角彎了回去。
“木頭,把手給我。”
松文以為枯荷又要例行檢查自己體内怨氣,便道:“今早剛清理過。”
“不是啦!”
枯荷懶得解釋,直接牽起對方的右手,并把自己的左手貼了過去。兩隻手指尖相對時,一條清晰可見的紅繩逐漸顯現了出來,繩的中間是一簇小巧的繩結,兩頭的紅線一路延伸,分别纏繞于兩人的無名指上。
饒有興緻地端詳半晌後,枯荷好奇地擡起另一隻手,往繩結的地方戳去,結果指尖徑直穿過了繩結,什麼也沒碰到。
“這玩意,真的解不開?”
“...你想解開?”
“我在想...繩子還有沒有别的用處...”
“............”
松文稍稍放低了懸在空中的指尖,沒再說話,過了許久,枯荷似是悟到了什麼,一臉興奮地再度抓過松文的手。他提起不律,在對方掌心飛舞了幾筆後,也在自己手心上畫下了相同的符箓。
作畫結束後,他沒做解釋,猛然起身,蹦蹦跶跶地跑到了房間的另一角落。松文怔在原地,視線一路追随枯荷,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疑惑之色。
“你看,紅線消失了。”
或許是兩人之間距離有所變化,指頭的紅線确實不見了,松文“嗯”了一聲,道:“因緣線并不能時刻顯現。”
“但是,看不見不等于不存在。”
“...所以?”
“你試一試把指尖對準我。”
于是松文重新擡手,緩緩轉向枯荷所站的角落處,就在指頭剛好對準他身子的那一瞬間,紅繩又出現了。
“哈,成功了。”
枯荷喜出望外地笑了。
“...這是?”
“方才忽有靈感,這繩結既然讓兩條線綁一起了,就别浪費其潛在的用處,有了這個連接,不管我們相隔多遠,都能順着線頭的方向找到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