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舍？”
枯荷有些詫異。
“奪舍就是死靈搶奪生靈之肉身，兩個魂魄共争一個肉|體，必有一方落敗，雖說極少情況下，兩者能做到和平共存，但大多情況而言，處于劣勢的靈魂會被擠出肉身。而生靈一旦徹底脫離□□，那這生靈就直接成死靈了。”
“沒錯。” 松文垂眸，目光閃爍，“奪舍，與殺生無異。”
此時再瞥一眼浮在空中的線索，“女子”和“波濤洶湧”幾個字眼分外耀眼，枯荷心中一虛，暗道：“若真要奪舍，當年的我的确會選擇身姿曼妙，胸部豐腴的女子。”
奪舍這般殘忍之事，枯荷本還不覺得自己做得出來，但桑落所描述的肉身外形，的确完全符合枯荷的品味。
“秘冢山谷...廢你雙臂那夜...” 回想記憶的殘像，枯荷眉頭緊皺，“我記得地上躺着一名女子的屍身，難不成那就是...我曾奪舍的肉身？”
“嗯...” 松文垂眸，臉色凝重了些許，停頓片刻，他道：“那是名青樓女子，名曰羽衣，是晚晴死後奪取的第一個肉身，當時...我并不确定肉身原先的主人是否已經離世，但晚晴很強，與之對決必須全力以赴，所以我不得不...‘殺’了那副肉身。”
江粼并非一個會濫殺無辜的人，為了阻止「重晚晴」繼續作惡，當年的他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能對無辜的女子舉劍。望着松文此刻黯淡的神情，枯荷幽幽地道：“怪不得...你和聽雨都要滅我。”
但松文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沉浸在了自責裡，所以隻是輕輕應了一聲，這若擺在平時，枯荷定對他不搭理人的模樣習以為常，然而，此刻松文淡淡的一聲不予置否，卻直接戳疼了枯荷的内心。
也不能說是敏感脆弱，但對于自己過去的胡作非為，枯荷很難不感到愧疚。良久，他重重歎了氣，道：“你...很生我氣吧。”
松文聞言回神，如實答道：“若說是前世的我，的确是生氣的，所以我每日都在琢磨如何能把你送走，可惜，打不過你。”
這仙門末年的天花闆，竟然完全不敵當年化作惡鬼的自己？
一聽松文親口承認了此事，枯荷心中連連叫爽，頓時就不沮喪了，他忍住嘴角上翹的沖動，又道：“現在還生氣不？”
“早就不氣了...” 松文一臉雲淡風輕，“既然已經重新開始，過去的你不論做了什麼，我都不應繼續執著，倘若不能原諒過去的你，我也無法原諒過去的自己。”
聽完這番話，枯荷忽然醍醐灌頂。
“不愧是你......如此仙風道骨，超塵脫俗。若如你所說，原諒他人便是原諒自己，我是否......應該原諒聽雨？”
話題不知不覺就偏了，還跑到他最不擅長的領域上去了，松文愣了一愣，努力思考該如何回答。
枯荷挂念風聽雨一事，松文心裡十分清楚，因為“聽雨”二字，常常出現在枯荷的夢話中。
“我希望你能解開心結，不過...”
“不過...？”
枯荷認真地聽着，好奇的眼睛湊到了松文眼前。
面對貼近的呼吸，松文雖感躁動，但他還是無視了自己心緒的起伏，沉聲道：“若是有一人，害我心中最為珍視、甚至決心與其共度餘生的人被束縛于鬼穴之地，無法|輪回數百年，我定無法原諒他。”
聞言，枯荷像是洩了氣般，把腦袋縮了回去。
歸根到底，封印重翊的是自己的詛咒，風聽雨雖是有所隐瞞，但他終究不是罪魁禍首，為了讓心裡好受一些，便将此事全怪風聽雨頭上，何嘗不是一種推卸？
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差勁了。
見對方默默掉了幾滴淚珠子，松文也意識到自己所言欠妥，便道：“抱歉，我并非責怪你設下封印...方才的話，我收回。”
“你個假道長...”
枯荷憤然地吸了吸鼻子，把眼淚一抹，道：“講得頭頭是道，其實全是胡謅！一開始還說，隻要今世能重頭來過，前世不管我再混賬你都不在意，可一涉及到珍重之人，又不能原諒了，你好好說清楚，到底可不可以原諒？”
說“原諒”，好像是在勸枯荷回頭去找風聽雨；說“不原諒”，又讓枯荷對自己尚不明确的過往心生不安，對松文而言，這就是個兩難題。
但不論如何，他還是更希望枯荷放下過去。
“...是我考慮欠周了，既然是前塵過往，就不應執著，你若仍有牽挂，回姑蘇便是。”
他壓抑着不舍的心情，說出了這句話，但枯荷隻是垂頭，不言不語。
松文望着他，繼續安慰道：“放下很難，我能理解你的無法原諒，但同時，我也可以答應你，你前世所為一切，今世我都可充耳不聞。正如三生族所言，前世本就是不該窺探的禁忌。現在這樣，我已心滿意足。所以...你别多想。”
散紅蕖當初就勸過自己，可惜枯荷沒聽進去，在‘真相’與‘聽雨’之間，他毅然選擇了真相。
“江粼...” 枯荷搖頭，哽咽道：“我似乎......并不後悔知道真相，但我卻不想讓别人...尤其是你知道我的一切，我這樣，是不是很自私？”
“我想，人多少都是自私的。” 松文輕輕一笑，随後擡手往空中一指，道：“你看那裡。”
枯荷擡頭，順着對方指尖望了過去，道：“什麼？”
松文道：“是‘波濤洶湧’四個字，這個線索，和桑落有何關系？”
既然不善安慰他人，幹脆直接轉移話題。
望着這面不改色硬轉話鋒的“無情”之人，枯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結果笑得太猛，鼻水也跟着噴了出來，
他捂住髒兮兮的鼻子，哭笑不得道：“跟桑落沒關系！這幾個字，劃掉！”
“喔...下一個詞是‘青冥’。”
“那是桑落要尋的人，聽上去是活了百年，估計也是隻鬼。不過呢，目前應該是下落不明。”
松文點了點頭。
“接着是...‘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