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好笑道:“當然是來救你啊。”
這回答說得好聽,可自打他進了閣,出手打傷的都是自己人。環顧四周,守衛橫七豎八倒了一地,胳膊腿腳盡是刺傷,鮮血灑得到處都是,有些慘不忍睹。
離垢長歎口氣,忍住了斥責對方的沖動,溫聲道:“沒受傷吧?”
“唔...” 枯荷裝模作樣地扭了扭脖子,又捏了捏手臂,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嬌聲道:“你的人好兇,揍了我好幾拳...疼死了。”
見這男賊與閣主相處融洽,十三看得是一愣一愣,一頭霧水之餘,他插嘴喊道:“閣主!不知這位公子是...?”
“他是...” 離垢望向十三,一時語滞,不知該如何介紹。
于是枯荷順勢接過話茬,一臉不正經地道:“我是夷陵城主...”
他頓了頓,故意沒把話說完,就想觀察在場之人的反應。隻見離垢稍稍挑眉頭,嘴皮微微一顫,似有打斷自己的念頭,而十三肅然起敬,眼神裡有了敬畏,似是準備撲身跪下,千鈞一發之際,枯荷才又補了三個字:“...的親信。”
此時十三已經跪下去了一半,一聽此言,他拼命抑住那倒地的趨勢,向前踉跄好幾步,才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随後,她擦了擦額頭冷汗,暗自舒了口氣,又道:“所以那女賊,也不是賊?”
十三這一問,倒是讓離垢疑惑起來了,張望過後,他才意識到,閣中守衛幾乎都聚集于此,他不由眉頭一皺,道:“那女賊呢,沒人去擒?”
枯荷連忙把離垢一攔,對衆人擺手道:“不用擒了,她也是我的人。”
離垢:“...?”
枯荷幹笑兩下,附耳低聲道:“待會兒解釋。” 說着,他牽起離垢的手,揚聲道:“走,救火去。”
離垢:“...救火?”
他已經說不清是“女賊非賊”,還是“枯荷救火”更叫人匪夷所思,在離垢的印象中,夷陵城主從不救火,隻會火上澆油,再者,他也的确不曾見過對方使用水系術法。所以,當枯荷揮手喚來無數水團,徹底澆滅蔓延閣中的火勢時,離垢詫異萬分。
“枯荷,你擅水系術法?”
“嗯。” 枯荷不假思索地點了頭,“前世的我也是天生的水系,加上風系加成,就融合成了冰系。”
“前世...?” 離垢低頭沉思,似是在努力回憶。
見他面露疑惑,枯荷才想起,對方隻見過厲鬼時的自己,便又補充道:“生前是冰系,化作厲鬼後,好像變成火系了。現在嘛...感覺兩邊都能駕馭。”
說着,他舉起一根指頭,在指尖處燃起了一小團火苗。
“不過呢...施法也要看心情,好像隻有在特别生氣的時候,我才能釋出強勁的火系法術。”
離垢認真地聽着,若有所思地點了頭,良久的沉默後,他又道:“你的眼睛,為何泛金?”
“不知道。” 枯荷聳了聳肩,道:“也是天生的,每當掌控怨氣時,眼睛會變成金色,也因如此,從前姑蘇鎮上的人送了我一個名号,叫金瞳厲鬼。” 說到此處,他怔了一怔,似是想起什麼,又道:“話說回來...前世的我,并無除怨的體質...”
很早以前,枯荷不受怨氣侵蝕一事就被極樂閣的荼白察覺,并大肆宣揚抱怨了一番,所以,離垢對此也是有所耳聞。
“也好...” 離垢似是有些欣慰,“雖然不知何故,今世你有了這樣的天賦,如此一來,你便少了一樣...更換肉身的理由。”
枯荷腦袋一歪,道:“此言何意?”
離垢道:“怨氣會侵蝕肉身,若是常年掌禦怨氣,不出數十載,肉身便會徹底壞死,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城主都需更換容器。”
“喔...” 枯荷恍然大悟,“溺水閣存在的意義,是讓現世逗留的亡靈憑借棄嬰□□重生,待那肉身長大,便能為我所用?”
“身型、相貌極佳的,不論男女,都會獻給城主,供其随意挑選。好比說...”
停頓片刻,離垢才想到了恰當的例子,細聲解釋道:“倘若你不曾轉世,那麼以映月的姿色,她的肉身很有可能是你今日的容器。而其餘那些被挑剩的上等肉身,會被我封入罪者之靈,再送去朱顔閣,為閣主绯紅所用。至于留在溺水閣裡的,多半是修為不低的守城靈,還有一些擅長管事的普通死靈。”
剛出生的嬰兒體格虛弱,無法自力更生,即便是擁有百年修為的靈體,也需要他人的細心照料,肉身才能存活下來。因此,獲得新生的死靈,在一般情況下,都需在閣中度過其“童年”時期,方能出閣。
一邊聽着,枯荷一邊理清了思緒,也終于明白了溺水閣的全貌。
“還好木頭不在...若他知道,我不僅自己奪舍,還專門建了這座小城,讓人輪流替我奪舍,不得拔刀捅死我。”
“嚴謹來說...” 離垢緩緩搖頭,一臉認真地糾正道:“溺水閣并不作奪舍之法,而是搶在輪回之靈降臨人世前,奪取那份即将誕生的肉身,從而迫使輪回之靈投胎别處。”
這事聽着有違天理,但枯荷卻不覺是件壞事,脫口便道:“這樣也好,不然,他們生下來便是一無所知,且無依無靠的孤兒。”
離垢勾起嘴角,那笑意中有一絲寬慰,也有一絲苦澀:“你果然還是你。”
此時的枯荷還不知,這偌大的鬼城裡,住着許多命運多舛、無依無靠,年紀尚幼,便悲慘離世的鬼魂,而在這些鬼魂之中,有不少是城主在外遊蕩時順手帶回來的。在城主的恩惠下,這些生前不曾享受一日安穩的亡靈,在死後得到了永恒的歸宿。
枯荷嘻嘻一笑,道:“好了,溺水閣的秘密我都已了解,這陣子一直膩在夷陵城,也玩夠了,是時候出去轉一轉了。”
離垢望着他,遲緩地點了點頭,臉上有種欲言又止。
“怎麼,不舍得我?” 說着,枯荷擡手就去安撫對方腦袋。
而離垢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開對方的摸頭,隻道:“去何處?”
“跟着那女賊姑娘走一趟...” 枯荷側頭,望着遠處,怅然道:“得搞清她到底想幹什麼...眼下她行事魯莽,我擔心她丢了小命。”
離垢道:“她與你有何關系?”
“沒什麼特别的關系,就是看不得有情人終将别離。” 枯荷輕描淡寫的說着,眼裡透着淡然的哀傷。
離垢也不再多問,隻是緩緩豎起手掌,低聲道:“把手給我。”
枯荷咕哝一聲,也不知他要做什麼,直接就把手送了過去。兩人掌心相對的一瞬,符光倏然亮起,宛如飄散的金沙,從指間的縫隙悠然溢出。
“應允我,” 離垢神情肅然,道:“往後若有生命之危,容我護你周全。”
枯荷愣愣地望着離垢,不懂對方為何這般鄭重其事。
“快答應。” 離垢又道,語氣裡有了一絲不容置辯。
“...喔。” 不管怎樣,遇險時有人搭救,定不是件壞事,枯荷雖有疑惑,但不覺得有何可辯駁,便點了點頭,順從地回道:“我答應你。”
這話音剛落,便感覺到了一股刻入肉中的熾熱,雖有微微刺痛,卻是暖意陣陣,金光散盡後,便見有一繁雜的符箓,繪在了自己手背之上。
“好了,” 離垢收回掌心,也不做解釋,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面無表情地下了逐客令,道:“去吧,萬事小心。”
枯荷望着自己的手背,呆滞許久,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驚喜地道:“這是...召靈箓?!”
召靈符箓,是契主與契者之間聯結的象征,若持有這刻入肉身的符箓,便無需契主特意提筆畫陣,就能輕而易舉地迅速召出契者。
離垢雙手往後一放,負于腰背,故作淡然道:“這世你還活着,□□凡身,不經打。”
枯荷有數不清的契鬼,有種田的,有做飯的,有抓藥的,也有記賬的,但唯獨這能打的,是寥寥無幾,像離垢這修為極高的契鬼,無疑是極佳的防身利器。更重要的是,枯荷打從心裡喜歡離垢這小鬼,對方這般主動結契,足以讓他欣喜若狂。
“那你是我的了。”
他一把抓過離垢,拼命在懷中蹂|躏。
“...此條不在契約内。”
“不管,就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