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鬼神的承諾後,風聽雨這才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随後他輕輕一拂袖,那密密麻麻的符文便從黑無常手臂一個接一個地剝落,再而聚至風聽雨掌心,化成了一個小小的枷鎖。
“血紅的咒枷,是破神術常見的形态,遇上這一種,躲過就好,但若是像方才那般讓符箓刻上了身子,可就難逃一劫了。”
聽完這番話,白無常更覺心有餘悸了,他扯了扯黑無常的手,一臉不情願地道:“娘子,我不想去了...現在的鬼都這麼厲害...方才那紅眼姑娘咱打不過,現在這個...還能直接湮滅魂魄,我可不想讓你冒險。”
黑無常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沒出息。”
白無常的顧慮合情合理,在傳冥鴻手中灰飛煙滅的魂魄,不僅有人世的亡靈,更有地府的鬼神。
風聽雨露出一絲苦笑,無可置否道:“正如白無常大人所言...在這人世間,傳冥鴻也許是最棘手的鬼魂之一,二位既是枯荷好友,我也不希望你們此行一去不複返,若是不能一招制敵,不要猶豫,馬上逃。”
聞言,黑白無常相顧一視,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與風聽雨道别後,兩人一路商量對策,決定暗中埋伏前進,待目标鎖定,再尋得合适的時機,将其一舉拿下。于是兩人不動聲色潛入縛魂林,确認了林中現身的鬼魂身份後,便趁着傳冥鴻不備之時,傾盡一身法力,偷偷開啟了幽冥之門。
隻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們萬萬沒想到,那本該被拉下地府的傳冥鴻竟非無主之魂,而那不知為何會現身此地的枯荷,竟又碰巧靈魂出了竅,誤打誤撞地被提前送去了黃泉路。
聽完黑無常道出的前因後果,傳冥鴻勾起了意味深長的笑意,他緩緩點着頭,仿佛陷入了回憶,那神情複雜的面容裡,有心喜,有欣慰,還有某種莫名的得意。
“都過去幾百年了,那小鬼還惦記着我。”
“...小鬼?” 黑無常怔了怔,看了眼一旁年幼的離垢,又道:“所以,風聽雨從前也是你的徒弟?”
“算是吧,” 傳冥鴻緩緩回神,淡淡地道:“他是我獨子。”
聞言,離垢緩緩睜大了眼,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這性情怪戾的師父,竟曾身為人父,而黑白無常則更是詫異,本以為上演的是“殺父之仇,不得不報”的戲碼,卻沒料到,這傳冥鴻就是風聽雨的父親。
可震驚之餘,再又細想,這八百多年的“高齡”惡鬼,怎會有個二十出頭的獨子?
即便衆人顯得愕然不解,傳冥鴻也無意多做解釋,更何況,風聽雨轉世的秘密,除了他本人之外無人知曉,對方為何依然擁有前世記憶,此刻的傳冥鴻自己也沒有答案。
“好了,這位鬼神,可以去忙正事了。”
沉浸在錯愕之中的黑無常沒有立刻回應,過了半晌,她才放棄了無法理清的頭緒,遲緩地“嗯”了一聲後,她轉頭望向白無常,用極其溫柔的聲音道:“等我回來。”
白無常依依不舍地望着對方,一臉乖巧的點了點頭。随後,黑無常邁步走向那不斷擴展的巨大裂口,縱身一躍,便消失在了幽冥之門的夾縫中。
目送黑無常離開後,離垢匆匆飄回林中空地,停在枯荷與般若身邊,在兩人肉身上施加數道固魄之法後,他安心地長舒了口氣。
要緊的事辦完後,離垢才有餘力琢磨起方才的對話,他低聲嘟哝着,不解地道:“師父,您若是有獨子,那便是生前的事了,可是一個普通人哪能活八百年...”
“這個問題,其實我也沒想通。”
這接話的顯然不是傳冥鴻,離垢擡頭一看,對上了白無常那人畜無害的臉,隻見他無所事事地杵在一旁,正興緻勃勃地端詳着自己布下的固魂法陣。
“...師父呢?”
“他說要去會一個故人,不讓我跟着。”
“會一個故人?”
傳冥鴻向來孤僻,怎會有想見的故人?
離垢皺起眉頭,愈發覺得困惑,隻不過,傳冥鴻行事隐秘,不論他去何處,做何事,何時回,離垢都鮮少過問。
“罷了...”
離垢隻能輕歎。
傳冥鴻那反複無常的性子,甩手掌櫃的做派,離垢早已習慣到麻木了,這也是為何,即便對方下落不明了百餘年,他也能泰然處之,并心平氣和地接管溺水閣,獨攬了一攤子的破事。
百年後的再度重逢,傳冥鴻我行我素的行徑依舊沒讓離垢失望,在揚言扣下白無常作為人質後,他轉手便将籌碼扔給了離垢,連聲招呼都沒打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若不讓你跟着,還如何挾持你?”
“那他是...放我走的意思?” 白無常眨了眨眼,摸頭想了想,一闆一眼地道:“不對,他方才讓我轉告你,要等娘子把枯荷的魂兒帶回來了,才準你幫我解開刻在身上的破神咒。”
“......”
離垢有些哭笑不得,他常年匿于深閣之中,從未與黑白無常打過照面,但有關于這兩位鬼神的事迹,離垢從鬼市街坊嘴裡倒是聽過不少,有說他們陰險狡詐,總是偷雞摸狗地潛伏在暗處,神不知鬼不覺地勾走街上亡魂,攪得整座鬼城人心惶惶。但如今見到了本人,離垢才發現,對方的性子與想象中有不小的差距,由其是這沒心沒肺的白無常。
“那便一起等吧...”
他把視線落在枯荷的臉上,目光溫暖而柔軟。
“希望黑無常那邊...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