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你這酒量,還敢嘗咱們地府的佳釀。”
“...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麼?”
“你的聲音...會出現在夢裡...就好像現在這樣...”
殘靈咯咯地笑了。
“...你醉了,該醒了。”
再次睜眼時,眼前之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宮殿,枯荷從一張金雕細琢的床榻上醒來,床榻面朝一排落地開敞的窗格,屋外是别具一格的庭院,植株雖遠不及人間草木繁茂,看似門庭蕭瑟,但那零落的血色花葉冷豔妩媚,觸人心弦。再往遠處眺望,依稀能看見一塊巨大的物體伫立在一處,全身閃爍着七彩光斑,
“那就是三生石。”
忽然聽到一旁有人說了話,枯荷吓得一哆嗦,扭頭才發現,殘靈盤腿坐在床的另一頭,一手支着腦袋,正饒有興緻地望着自己。
“喔...” 枯荷嘟哝着,又細細環顧了屋内四周,見到的是堆疊成山的冊子,便又道:“這裡又是何處?”
“十殿書閣,” 殘靈指了指身下的床榻,道:“我平時就躺這兒。”
枯荷摸了摸腦袋,道:“躺在書閣裡作甚?”
可轉眼再一想,殘靈一個殿城住民,怎麼能躺到殿宮裡來?說起來,自己又是如何進這十殿宮的?
“...是翊哥哥帶我進來的?十殿主這麼好說話?都不審一下我的身份嗎?”
殘靈笑道:“不必,十殿知道你什麼來頭。”
枯荷愣了愣,反問道:“我什麼來頭?”
殘靈挑眉,道:“你問我?”
枯荷垂眸,沉默片刻,無從開口,隻得長歎了口氣。這些年來,他雖在一點一點地恢複記憶,然而在這一過程之中,他對于自身的疑惑卻是愈來愈多。
“好多事情...我都不懂。”
“比如說?”
“明明曾經觸碰過三生石,我的記憶卻還是殘缺的。”
“記憶有缺,緣由各異,常見的,好比有...過于不堪回首,導緻不願再憶起...”
“喔...那倒是說得通。”
“啧啧,我還沒說完呢。” 殘靈伸出一個指頭,左右擺動了幾下,煞有介事地道:“你是屬于...不常見的。”
枯荷好奇地擡起腦袋,道:“此話何意?”
殘靈再豎起另一根指頭,道:“緣由有二,其一,在三魂受損極為嚴重的情況下,靈體便會完全喪失神識,無法承載任何記憶。其二,靈體本身沒有親身經曆之事,不論再怎麼觸碰三生石,都無法喚醒那段記憶。”
枯荷凝起眉頭,思索半晌,也無妨确定自己是否完全理解了對方所言。
這第一點緣由,聽着頗有道理,且三魂受損情況,也的确是不常見;然而這第二點緣由,便叫人匪夷所思了,既然是未親身經曆之事,記憶本就不屬于自身,這又怎會納入“記憶缺失”的範疇之内呢?
“第二個緣由暫且不論,你的意思是,我的三魂曾經受過嚴重的損傷,所以才會想起一些零碎的,卻又怎樣都竄不起來畫面?”
“正是如此。” 殘靈望向窗外的七彩巨石,道:“世人皆知,觸碰三生石,便能一覽前世今生,然三生石的本質,乃是記載世間萬物之一切。因此那些零碎畫面出現的緣由,并非是三生石喚醒了你的記憶,而是你喚醒了三生石的記憶。”
“三生石的記憶...” 枯荷低喃着,恍然大悟,道:“三生石...記下了我在地府時的過往!”
想明白這一點後,他猛然起身,撲到殘靈身前,激動地道:“我想看...我想知道轉世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你确定?”
殘靈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語氣肅然。
當初他向風聽雨追問重翊之事時,散紅蕖也問過相似的問題。
未知的過往宛如不見底的黑洞,明知心有抗拒,卻總是越陷越深,每得知一個真相,痛苦便是更上一層,即便如此,他還是無法自拔。
家門衰敗,仙家滅亡,前世她錯過了與重翊的緣分,今生他毀去了對風聽雨的信任,事到如今,還能失去的事物已是所剩無幾。
“地府發生的事,多半與聽雨有關...” 枯荷垂頭,低聲道:“我和他...反正已經這樣了,所以,沒關系的。”
“好。” 殘靈笑了笑,再次确認道:“那你别後悔。”
“嗯...” 枯荷毫無底氣,還是道:“若是後悔,就活該呗。”
于是殘靈擡手,伸出細長的指尖,枯荷見狀,以為腦門又要被彈,便下意識地縮了身子,還順帶閉上了眼,下一刻,他便感覺到對方隻是輕輕觸碰了自己額頭,随後,周遭的流動忽然有了變化,再度重新睜眼時,書閣的景色已然消失不見。
也不知殘靈做了什麼,兩人就這樣從書閣的床榻上,瞬移至了三生石的面前。
眼前這塊傳說中的三生石,比想象中的要大上許多,枯荷仰起腦袋,上下打量一眼後,發現這七彩巨石,比四個自己還要高。
殘靈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手掌一擡,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于是枯荷深吸了一口氣,邁步上前,走到三生石面前,緩緩伸出了手心,猶豫半晌,他便一鼓作氣,一掌拍在了冰冷的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