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屋裡又隻剩一片寂靜,兩人一個望天,一個望地,連個大眼瞪小眼都沒有。
“......”
“......”
“...不去看小不點?”
“看過了。”
“............”
“............”
“她怎樣了,腦袋沒壞吧?”
“.......你呢,腦袋可曾好過?
“....???!”
枯荷一個不忿,插着腰,跺着腳,奔到了松文面前,道:“江粼,你現在是地氣接上瘾了是吧,都學會罵人了,往日的超塵脫俗呢?仙風道骨呢?都去哪兒了?”
松文望他一眼,淡聲道:“都不要了。”
不要了?這是什麼意思?枯荷啞然,沒接上話。
松文又道:“你答應過我什麼?”
說着,他上前一步,離枯荷更近了。
見對方的臉幾乎撞了上來,枯荷的心開始發慌地跳。此次與傳冥鴻對決,枯荷行事魯莽,有勇無謀,還去地府走了一遭,他自知理虧,便隻得縮起脖子,連忙示弱地道:“你先别兇,我這不是回來了嘛...還活蹦亂跳的。”
松文道:“若是回不來呢?”
枯荷連忙搖頭,道:“不會回不來的呀,他們既然抓錯魂,就該把我尋回來。”
松文道:“若非傳冥鴻改了了主意,你的存在或許早已灰飛煙滅;若非離垢在意你性命,你的肉身或許早就崩分離析;若非黑白無常乃你熟識,你的靈體或許根本回不來人間!如此多的變數,缺一不可...哪怕...哪怕隻是缺了一個...你便再也...”
說到此處,松文便似是失了聲,沒能再接着講下去,見對方氣得眼眶微紅,枯荷心疼得一顫,頓然手足無措,完全沒了辦法,他躲了幾下腳,急成了熱鍋螞蟻,緊接着,他頭腦一熱,一把揪過松文,将對方拉到椅子邊坐下,随手抄起一杯茶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把手中茶碗雙手給松文呈上,一鼓作氣地喝道:“我錯了!喝杯熱水消消氣!!!”
話音未落,那本是空空如也的茶碗便溢滿了蒸騰的水。
望着眼前這突發奇想跪地求饒的人,松文徹底怔住了,他沒接過茶碗,隻是低念道:“...膝蓋...”
“不疼!” 枯荷立刻接話,很有氣勢地道:“隻要咱家粼哥哥能消氣!!!”
“我...” 松文頓了頓,忽然覺得想笑,便一下沒了脾氣,道:“你先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别亂下跪。”
枯荷擡頭,俏皮一笑,沒皮沒臉地道:“我不是男人!”
于是松文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一下子把枯荷看呆了。
面無表情的木頭原來也會笑,笑也就算了,還能得這麼好看,枯荷怔怔地望着松文,一時之間,都沒發現那茶碗已經開始燙手了,等到他發現的時候,指頭已經疼得不行了。
于是,随着他一聲大喊,手中茶碗便被無情地甩飛了出去。
茶碗飛了之後,也不知怎麼的,兩人的手就碰上了,碰上了之後,又不知為何,兩隻手還握在了一起。一連串不經意的舉動,仿佛寓示着某種水到渠成,隻不過,遲鈍的雙方似乎都沒有意識到彼此之間的火花。
“小心。”
“...喔。”
兩人對視着,各自目不轉睛了半晌,一起笑了。
“原諒我沒?”
“......下次...”
“沒有下次!”
“若你再不守信...”
“做牛做馬!”
“...我不要牛馬。”
“那你要什麼?”
“...我..”
松文垂眼,凝視着對方清澄的眸子,雖有難以抑制的沖動,終究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微微更是握緊了對方的手之後,他若無其事地将話鋒一轉,道:“般若說,你見到重翊了。”
“啊對!”
好像才想起來這事一般,枯荷從地上一蹦而起,結果膝蓋忽然一疼,他一下沒站穩,直接撲到了松文身上。
“...還說不疼。”
“你生氣,我沒辦法啊...”
聞言,松文不由心中偷樂,他彎起嘴角,牽着對方的手,支起其身子重量,讓枯荷坐穩于一旁的案桌上之後,才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我是見到重翊了,不僅如此,我還尋回了一些記憶,所以...我要去找聽雨。”
松文一凝,内心歡喜頓然被砍去了大半。
“你...決定回他身邊?”
他語氣微弱,抛出此問的同時,也不自覺放松了指尖,随即,那手便順勢向下滑去,而枯荷倒是反應極快,自然地伸手一勾,重新握住了對方。
這是全無意識的舉動,枯荷思緒并沒放在那緊牽的手上,他面容苦惱,支吾半天才道:“翊哥哥希望我解開心結,别再責怪聽雨,其實...為了讓我順利轉世,聽雨吃了不少苦頭,他對我的許多隐瞞雖出于私心,但更多是迫不得已,所以,我想和他好好談談。”
顯然,他并沒回答松文的問題,也沒理解松文問題。
松文雖不知風聽雨的秘密,但他無意多問,隻是失落地輕道:“知道了...你去吧,他就在隔院。”
“隔院?” 枯荷忽然回神,又環視了一圈,才發覺屋裡布局似曾相識,驚道:“我們在風仁堂?”
此客房坐落于風府偏院,而枯荷從前隻進出于風聽雨居所,甚少來此晃蕩,所以才沒能立刻認出自己在哪兒。
松文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簡短地解釋道:“是那白色妖犬把我們從靈虛島帶出來,送來了姑蘇。”
當時的縛魂林裡人鬼混雜,暈的暈,倒得倒,除了丢了魂兒的枯荷與般若,那虛脫的夢回也幾乎寸步難行,就算有離垢和白無常的幫忙,要把大家一同挪到安全之處,松文不免有些捉襟見肘。
“原來如此...” 枯荷了然地點着頭,點着點着,便陷入沉思,沒了動靜,良久,他不安地抓緊松文的手,道:“江粼,你陪我去找聽雨好不?”
松文一怔,随即露出了一絲愕然。
“我好久沒和他說話了...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枯荷苦惱地嘟嚷着,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膝蓋,感覺沒那麼疼了之後,他便起了身,搖了搖松文的手,道:“你不是老給聽雨打下手麼,就當是禀報公事,你去他屋前喊門,然後我就跟着進去...到時候...到時候我再見機行事。”
松文想了想,回道:“眼下,我并無事要向他...‘禀報’。”
“假裝!假裝禀報不行?!” 枯荷哭笑不得,“反正你去敲門!”
松文又想了想,忽覺得這主意也不錯,便淡淡一笑,站起身來,道:“好。”
于是他牽着枯荷,往風聽雨住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