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攤開了手,道:“我是感覺到了陣法的氣息,可咱們在這找了半天,除了值錢的東西,啥也沒有啊。”
松文想了想,道:“秘室寶庫的存在,是為了掩護更重要的東西。”
枯荷聞言,忽然悟了,畢竟自己的注意力的确都被眼前的值錢玩意給帶跑了。
也就是說,所有能輕易推門而入的地方,都不太可能是陣眼所在之處。他回到密道那狹長的石路中間,捏着下巴來回踱步,片刻後,他忽然腳下一頓,盯着眼前厚實的牆開始思考。
“這裡應還有一扇門。”
他笃定地下了結論。
松文道:“為何?”
枯荷擡起雙手,一手指向左,一手指向右:“走道上有兩間秘室,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方才檢查秘室時,可以明顯看出兩個房間并不大,也就是說,在這兩間屋子之間,還有一塊空間,而陣眼的氣息,就在此處。
于是兩人相顧一視,十分默契地分了工,一人各選了牆的一處,上下左右地摸了起來。
“找到了!”
果不其然,此處有一道看似是磚牆,實際空無一物的障眼結界,見自己大半截的手陷入了牆壁,枯荷欣喜地轉過頭,一臉興奮地望着松文,似在讨要表揚,松文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忽然讀懂了這個表情。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見過這個表情了,而他居然花了那麼漫長的歲月,才明白對方最想要的是什麼。
“嗯。” 松文肯定地點了頭,道:“很厲害。”
似是完全沒料到這樣的回答,枯荷直接就愣住了,緊接着,各種封塵已久的情緒相繼湧上心頭,委屈,不甘,苦悶,甚至是自我厭惡,都莫名其妙地翻滾了出來。
身為重氏繼任掌門,重晚晴一直憧憬着同為仙門弟子的江粼,他意志堅定,心無旁骛,不染纖塵,所向披靡,然而那叫人望而卻步的強大,同時也壓得她無法喘息,追逐着江粼高大的身軀前行,她不得不活在其陰影之下,而在這艱苦的過程裡,她不曾得到過認可。
生前修仙之時已是如此,就更别論逝世成魔之後了。
“誰信你...” 枯荷撇開腦袋,咬牙道:“不論我再怎麼努力,你也覺得我不夠好。”
“并非如此...”
松文緩緩搖頭,撫上枯荷側臉,輕輕把對方腦袋擺了回來,他坦誠地直視着枯荷的雙眸,正色道:“以前我隻知修行,從未嘗試理解你的難處,現在我才明白,我那過分的嚴苛,給你帶來許多痛苦,對此我真的十分抱歉。但正如我曾經所言,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在我眼裡你無人能及,你就是最好的。”
“...屁。”
枯荷翻了個白眼。
“相信我,” 松文目光堅定,面不改色地繼續道:“不論劍術如何,不論是男是女,也無謂正邪兩道,我就是喜歡你,無法自拔。”
“..........!!..........!閉嘴!!!!!”
這木頭根本就不害羞為何物,說起情話是信手拈來,一波接着一波,讓人措手不及,由于這攻勢太強,枯荷實在招架不住,隻得連忙甩開對方的手,自己先沖進了障眼結界裡。
幾經波折,他終于來到了陣眼面前。
枯荷本還納悶,為何這朱顔閣的陣眼如此難尋,可稍微琢磨一下便能明白,朱顔閣畢竟是鬼市著名的煙花之地,慕名來訪者絡繹不絕,每日進出之人實在是太多太雜,因此閣内的陣眼不得不藏得深。
縱覽鬼市四大古閣,其中最為隐秘的是溺水,其次是黑燈,再來是極樂,最後才是朱顔。
溺水閣自是無需多說,它擁有鬼城最堅不可摧的多重結界,不管是何牛鬼蛇神都極難破入;黑燈閣與溺水閣相似,常年匿藏着等待結契的無主之魂,所以其四周也布有抵禦鬼神出入的結界;極樂雖允許客官在閣内随意走動,但富裕之人畢竟是少數,真正能進入深閣的極富之人更是少之又少;至于這朱顔閣最是麻煩,不僅來往客官多,就連那閣中人也來自天南地北,無法一一掌握其底細,偶爾混進幾個圖謀不軌之人,短時間内也難以覺察,因此閣主绯紅必須處處提防,從不輕信任何一個閣中人。
可即便藏得如此隐秘,朱顔閣的太初陣眼還是遭到了破壞,望着眼前這符箓缺失的法陣,枯荷癱坐在地,完全洩了氣。
“此處也暴露了?”
松文走到了他身邊。
“嗯...确認破損的陣眼已有三處,就算加上聽雨幫忙,我一時半會兒也修補不過來...”
“溺水閣的情況如何?”
“還不知道...”
枯荷心裡更是忐忑了,若是連溺水閣都已破防,那麼完好無損的陣眼便隻剩城主閣的那一個了。
“小離垢...你在嗎?極樂閣和朱顔閣的陣眼,都被搗了。”
他對手背上的紋飾嘀咕者,也不确定這召靈箓能否傳音,半晌過後,離垢沒有回音。
“枯荷。” 松文屈膝彎身,輕聲安撫道:“别多想,先專注眼前之事。”
從前結伴遊獵時,江粼就是最可靠的夥伴,如今夷陵有難,有其陪在身邊,枯荷倍感安心,他轉眸望着松文,彎嘴輕道:“前世還不過是個宅院,這世竟是一座城,倘若這次...自家老巢真的大難臨頭,我也不會再把你支開了,你可...想好了?”
松文凝眉,輕輕哼了一聲,似有不悅:“你果然是故意的。”
“不然呢,” 枯荷露出調皮的笑意,道:“家裡都快被積壓的怨氣炸飛了,還留你一個外人作甚,你又不是重氏弟子,我們家的爛攤子輪不到你來收拾。”
一聽到“外人”兩字,松文更是不悅了,當年重門因腐朽而落敗的隐秘之事 ,重翊知道,聽雨也知道,就連那對家的傳雲壇壇主也參與其中,唯獨自己是一無所知,每次想起這事,他就又氣又惱。
他把臉色一沉,肅然道:“現在,我們是一家。”
枯荷一下就樂了,他轉起機靈的眼瞳,壞笑道:“這樣的話...算你是入贅?
松文一怔,似有猶豫,随後微微撇開臉,低聲道:“都行,随你。”
“呦呵!” 枯荷笑得更開心了,“想不到咱家粼哥哥這般能屈能伸!你記不記得,以前我跟荼白胡謅的時候,還說你是城主的男寵,萬萬沒想到啊,你還真被我納入後宮了,不如這樣,看在你深得我心的份上,賞你一個後宮之首,如何?”
聞言,松文又立刻把臉轉了過來,一字一頓道:“沒有後宮。”
枯荷得意地聳着肩,搖頭晃腦地湊到對方眼前,一臉挑釁地吐舌道:“你管我?”
望着這湊近的人兒,松文的視線不安分地開始遊走起來,在那張邪氣而又不失童稚的臉龐上亂飄了片刻後,這道目光最終落在了那粉紅濕潤的舌尖上。那一刹,心底頓然竄出一股壓抑許久的沖動,于是他猛然擡手,朝對方一掌送了過去,直接把枯荷按倒在地。
“......诶?!”
枯荷摔的腦袋一翁,一臉莫名其妙,剛想要說什麼,就見松文來勢洶洶地壓到了眼前,一臉嚴肅地道:“你若再不忙正事,我就要做其他事了。”
由于壓得實在太近,枯荷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吐息正反複吹拂着自己臉頰,那股發燙的溫熱,瞬間加速了他的心跳。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與多年前那迷情而懵懂的夜晚如出一轍。
枯荷不由咽了咽口水,面紅耳赤地裝傻道:“什、什麼事...”
松文目不轉睛地盯着身下的人,道:“這次,冰封我也沒用。”
沉默良久,枯荷終于吐出了兩個字。
“禽獸。”
松文上輩子親吻的第一個人,是自小與他一起修仙的同道弟子。
身為仙家後繼之人,江粼心無旁骛,勤修苦練,從未思考過凡塵間的情欲之事,因此在他眼裡,重晚晴隻是一位同是肩負傳承仙門重任的同道者,除此之外,她的存在,并無其他特别之處。
直到後來,一場發生在夜裡的荒唐之事,喚醒了江粼那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懵懂情愫。
雖說當時夜裡偷襲的是自己的随行丫鬟,然而真正擾亂他心神的,卻是無辜卷入此事的重晚晴。
若不是她唐突翻窗入室,江粼或許就真的中了晨兒的套,生米煮成熟飯,然後把江家少夫人的頭銜親手交給那下套之人的手中。
某種程度而言,江粼的确是個迂腐之人,他完全可以為了“負責”二字,把晨兒這種心術不正的女人娶回家。
娶妻生子,不過是人生中的一件必做之事,至于娶的人是誰,江粼并不在意,也無明确的偏好,所以當晨兒撲在床前,搬弄身姿,投懷送抱時,江粼并無努力地去壓制迷藥的催情。
可是當他發現自己無意識地牽住了重晚晴的手,那本應早就失去理智的頭腦卻莫名其妙地清醒了些許。但可笑的是,明明更是清醒了,江粼反倒放不開對方了,不僅如此,他還得寸進尺地把對方壓在了床上。
他低聲告訴重晚晴,自己無法負責,然而腦海卻有一個截然相反的念頭,在不停地反駁着自己。
于是在這思緒掐架的間隙中,他隐約察覺到了一種微妙的區别:負責,可分兩種,一種叫做“應該”,另一種,叫做“想要”。
他想要重晚晴。
但他不明白是為什麼。
由于迷香的持續蠶食,他無法繼續思考,于是,他吻了下去,而對面的人隻是怔了短短一瞬,便回應了自己。
明明都是雙方的第一次,卻有水到渠成的錯覺。
當時重晚晴腦子也是糊的,她迎合着對方的纏綿,雙手不知不覺抱緊了壓着自己的人。
青澀的接吻雖是笨拙,但是兩人各自沉浸其中,忘記了呼吸,直到江粼的手開始不安分,重晚晴的理智才猛然驚醒。
“江粼!”
“...嗯?”
“我不想生娃。”
若讓過去再度重演,木頭馬上要被凍成冰棍,但這一次,松文隻是笑了笑,他望着身下之人一臉調皮的模樣,低聲道:“這輩子你生不了。”
上輩子假裝男子,這輩子就是男子,區别還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