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過于緊張,還是肚子太疼,前往陣眼的路上,枯荷兩眼一晃,好似看見了幻覺。
恍惚之間,他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事情雖小,但也困擾了她幾年。
十一歲出頭的時候,她暗搓搓地長大成了一名真正的“女人”,自那以後,每隔一月,都有那麼幾天周身無力,腹疼不止。
礙于身份的緣由,她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表現過自己的身體不适。
與弟子們的修行,一樣也沒拉下。不論是疼痛還是煩躁,忍一忍,也就過去了,然而忽然有一天,尴尬的事情發生了。
那幾日正巧與同門弟子外出遊獵,也不知怎麼的,短短數天裡,他們遇上了七八隻食血鬼。
衆所周知,食血鬼喜好鮮血,常常出沒于屠宰見血之地,若非被血腥所吸引,他們基本不會現身,甚至主動攻擊仙門弟子。
可這同行的弟子裡,沒有一個身上帶傷,哪來的血腥之氣?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年紀較大的幾個弟子,紛紛開始調侃,是不是哪個風流無知的弟子,把污穢的女子給偷偷帶回了留宿之地。至于剩下的幾個較為年幼,還不知”污穢”為何意的弟子,也在師兄們的熏陶下,學習到了新的知識。
雖從小與男弟子一同長大,但總有那麼些時候,重晚晴完全無法融入他們。
對重晚晴而言,此番遊獵度日如年,自那之後,每月不便的那幾日,她不再與弟子出行,而食血鬼的存在,也成了深埋在心底的陰影。
“我都忘了...我也...很讨厭食血鬼。”
眼下的腹疼感,讓枯荷着實憶起了身為女子時的滋味,是羞恥,是難堪,是難以啟齒。
即将着地之時,他終于恍然回神,眼前是一片水塘,沒有波瀾,也沒有落腳之處,于是他輕輕翹起劍頭,讓彼岸停在了水面之上。
水塘的另一頭,站着一位神态肅然的男子,身闆挺立,負手身後,似是等待着什麼人的到來。
枯荷望着對方,點頭道:“見過五殿。”
五殿也點頭回了禮,道:“你就是枯荷?”
枯荷不曾以正式面見過五殿,一聽對方直接喊了自己名字,他不由怔了怔,但很快,他就應了一聲“嗯”。
五殿又道:“你與夷陵城主,有何瓜葛?”
枯荷遲疑了一瞬,随即語氣肯定地答道:“我就是城主。”
這個回應的份量有多重,枯荷心裡十分清楚,在地府面前承認城主的身份,便得直面城主所擔之責。
五殿聞言,緩緩捋着自己濃密的長胡子,若有所思道:“如此...即便你陽壽未盡,這次我不得不破例...把你帶走了。”
“這次?” 枯荷淡淡一笑,道:“五殿大人果然認得我。”
五殿道:“使劍的金瞳女娃,我知道是你,你在一殿城鬧事,還傷了提燈使。”
想必那次地府走了一遭以後,黑白無常定是把有關自己的事詳詳細細地給自家殿主禀報了一遍。說起來,枯荷好久沒見過黑白無常了,說不定這攻打夷陵城一事,他們不僅事先知道,且還參與其中。
當初與這兩位鬼神結識,是因夷陵,與他們漸行漸遠,也是因為夷陵。
想到此處,不勝唏噓。
“那便盡管沖我來...” 枯荷道:“隻不過,這座鬼城,你不能碰。”
“不管是城主...” 五殿聲音一沉,不容置疑道:“亦或是這座城,都必須消失。”
“那我便隻能...奮力一搏了。”
枯荷呼了口氣,腳尖輕輕一踮,便從彼岸劍上躍下,落在水面之上,穩穩地站直了身體,彼岸随即升起,在空中劃了一個好看的弧線後,回到了他手中。
這一幕看着十分不可思議,畢竟枯荷并非靈體,不能像五殿那般毫無重量般地飄在水面上,但仔細一瞧,才發現他腳下的一小片水面,凝成了晶瑩剔透的藍白色。
他輕盈地站在冰面上,似是并不打算接近對方。
此時五殿還不知,眼下枯荷全身乏力,不僅腹疼難忍,其靈力也在不斷被離垢分走,他難以執劍近戰,也無法像往常那般肆意揮灑靈力。
不論從自身狀态還是鬼城處境來看,他都隻有一個選擇,那便是速戰速決。
“得罪了。”
語畢,枯荷松開了執劍的手,彼岸迅速飛出,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光,從正面直朝五殿刺去。
而五殿筆直伫立在陣眼之上,宛如一座無法撼動的門神,其堅毅的眼裡,沒有一絲退縮之色,隻見他手掌一擡,烏壓壓的青黑憑空湧現,簇擁成團,包圍了劍身,抵住了劍尖,使得彼岸前進的速度驟減,繼而徹底停下,凝滞在了半空。
然彼岸并無松懈,它保持着向前進擊的姿态,企圖刺穿這團阻礙。
青黑與銀白,兩股勢力間的碰撞越發激烈,片刻後,銀劍身四周的黑有了變化,似有什麼看不見的力量,稀釋了它的濃厚,在黑焰轉為薄霧之際,彼岸銀光一閃,成功刺穿了洶湧的青黑,直奔五殿腳下的陣眼。